"願生生世世在這苦難的人間,為人間的正覺之音而獻身!"
「圓寂」即「圓滿寂靜」,是中文表達高僧過世的用語。六月四日上午十點零七分,印順導師在台灣圓寂了,為跨度了將近一整個世紀的一生畫下終點。對於在同淨蘭若的我們而言,印順導師的辭世特別地重大,因為他是我們的創辦人暨領導者仁俊長老的老師,也因此是同淨蘭若和美國印順導師基金會的「精神依怙」。在痛失恩師的同時,我們也讚頌這奉獻給佛法和全人類的神聖一生完滿終結。
在他長壽的一生中,印順導師被表彰為當代中國第一學問僧,有將近五十本的著作,並在新竹創辦福嚴佛學院,在台北設立慧日講堂。但印順導師並不只是一位作學問的人,也是個有願景的理想家和改革者。他治學不同於學術界的學者,不以對佛學知識和佛教事實的求知慾為其動力,而是冀求理解佛法的根本真理──要深入與整體地理解佛教。這樣的冀求理解,更有一份信念推動著它:佛陀的教導是拯救世界苦難的寶鑰,給予「救世之仁」的訊息。不過,在他皈依佛法之初,他發現所見到的中國佛教格外地無法迎頭承擔此一挑戰,因此立志以自己對教史和教義的認識為中國佛教改頭換面,將其現代化。雖然早年(尤其是來到台灣後)遭遇保守僧界的強烈反對,過去三十年來他已被譽為中國佛教界最具原發力的思想家,在許多人的眼中將與歷代中國最偉大的大師們並列。他所贏得的尊崇,從六月十一日數千出家、在家眾來到他的追思法會中致敬,可見一斑。甚至台灣的總統亦前來悼念致敬。
有意義的是,印順導師並非出身佛教世家,因此不是因家傳而接受佛法,他經過了漫長又痛苦的尋覓之後才找到佛法,他的尋覓從道教到儒教甚至到耶教,將他帶到瀕臨絕望的邊緣。開始接觸佛學之後數年,父母在短時間內相繼過世,但也讓他得其所願地進入出家生活做比丘。他於1930年受戒。
當他見到佛教在當時中國的教況── 一個陷入迷信、空泛儀式、盲目信仰泥沼中的宗教,聖典中讀到的佛法與週遭所見中國現實佛教界間的差距衝擊著他,這個差距成為他內心環繞不去的問題,而在他的著作中尋求解決。
為了理解中國佛教漸失本真的傾向,印順導師徹底研究大藏經,追溯到佛教在印度的本源,印度之佛教因此成為他研究的重點。在他學術生涯的早期就寫出印度佛教的詳細歷史,其後創作數部關於印度佛教史分別論題的專門研究,包括見解深刻地嘗試重現原始佛教各部派聖典集成的過程,一部阿毘達磨學風發展的研究(《說一切有部為主的論書與論師之研究》),和一千三百頁的鉅著探討大乘佛教的起源與初期的歷史。他的寫作也探究了大部分的印度思想宗派,特別強調中觀,認為是佛教思想演變中的高潮。在已有英譯本出版流通的《成佛之道》中,導師融貫了佛教各乘成為一個完整的體系,將佛法的不同法門各安其位地展現為一條次第之道。
儘管他在佛學研究領域成就卓越,印順導師不是為了自己而喜歡求知,他的學術,其推動力不是對抽象知識的好樂,而是一股決心,要使佛教能發揮其潛能,作為挽救世間、照亮世間的力量。改觀淨化的佛教為印順導師所倡導,成為他的特殊講綱,也就是他說的「人間佛教」。當許多中國人還將佛教當作防煞避邪或保佑升天之用時,他視佛陀的教說為此世今生做人的導引。因此,對於佛教,他試圖恢復原始佛教及初期大乘佛教以人為本的教統,這也契合於中國固有思想豐富的人文傳統;不過,佛法的實踐應用於此世今生,不是僅僅為了入世間的利益(這點區別是個重要的條件),而是因為世間提供了修習一切必備德行的道場,以達成佛子出世間的最高理想──圓滿成佛。「人乘」不是單獨存在而自足的,而是趣入佛乘的工具。
身為大乘佛子,印順導師以修習菩薩道為先,但他強調菩薩道與阿含及尼柯耶等之原始佛教所倡導法門間的接續性,這些久不見於中國佛教的古代佛教思想和行門,也由他的助因而再現。他不太相信「迅速成佛」、「即生成佛」等觀念,也不鼓勵求生彌陀淨土,他特別抗拒將佛菩薩神化天化,及後期印度大乘的「天行」,他認為這是佛教在印度衰敗的主因。相對的,他著重菩薩「正常道」,以發菩提心、長養大悲、修六波羅蜜、本於中道智慧的正見,為其核心。他本人的大願常見於他的著作中,要再來人間,以人身修菩薩道。
印順導師不曾以他個人崇拜為中心開宗立派,也不要別人以他為仰慕奉承的偶像。他是個平易、謙遜、沒有架子的人;總是強調以法為核心之要,而不以他自己為中心。他在世時,是佛法無私無我教義的真正典範,也在等身著作中深入而清晰地闡明此義。雖然他的辭世讓我們不能再見他的色身,但是他會在他的著作中繼續活下去。確保他的著作終將翻譯成英文,仍是西方佛學界的一大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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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Apr.04_10:10UTC+08: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