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一切有部為主的論書與論師之研究-第二節 經部本師鳩摩羅多

第二節 經部本師鳩摩羅多

第一項 出世的年代與事跡

鳩摩羅陀,或作鳩摩羅羅陀等,梵語為Kumāralāta。譯義為童受,或作童首,豪童。鳩摩羅陀,傳為經部的本師,如說:

「鳩摩邏多……是經部祖師」(1)

「尊者童受論師……經部本師也」(2)

「鳩摩邏多……名譬喻師,經部之種族,經部以此所說為宗」(3)

介紹鳩摩羅陀來中國的,以鳩摩羅什Kumārajīva為第一人。然僧伽跋澄Saṃghabhūti所譯──西元三八三年傳來,三九八年譯出的『出曜經』,引有童子辯的偈頌:「意念施設事,心悔則不辦。識猛專一意,何願而不得」(4)。童子辯,應為鳩摩羅陀的義譯。『出曜經』(譬喻)所引的偈頌,除馬聲(馬鳴Aśvaghoṣa),達磨尸利(法勝Dharmaśreṣṭhin)外,就是童子辯。從鳩摩羅陀與譬喻的關係,也可推定童子辯為鳩摩羅陀的異譯了。

『大毘婆沙論』,引有法善現──馬鳴頌,而沒有鳩摩羅陀的頌說。『出三藏記集』「關中出禪經序」,列究摩羅羅陀於馬鳴之下(5)。『出三藏記集』「薩婆多部記」:「舊記」所傳,前馬鳴而後鳩摩羅馱,與禪經序相合。但齊公寺所傳,鳩摩羅大菩薩,為二十五師,離馬鳴(第九極遠(6)。二記雖極不一致,但都列於優波羶大Upaśānta及法勝之前,依此而論,鳩摩羅陀,應為馬鳴以後,法勝以前的大師。如這樣,『大唐西域記』所說,「四日照世」──馬鳴、提婆Āryadeva、龍樹Nāgārjuna、童受,同時而先後出世的傳說(7),就有可能性了。馬鳴與迦膩色迦王Kaniṣka同時,提婆為西元三世紀人。先後一百多年──西元一二〇頃,到二五〇頃,佛教界有這四位大師;那末「四日照世」的傳說,也不太離奇了。鳩摩羅陀,約為西元二、三世紀間的大師。

關於鳩摩羅陀的事跡,如『大唐西域記』說:

「呾叉始羅國……捨頭窣堵波側,有僧伽藍。……昔經部拘摩羅邏多〔唐言童受〕論師,於此製述諸論」(8)

「朅盤陀國。……無憂王命世,即其宮中建窣堵波。其王於後,遷居宮東北隅,以其故宮,為尊者童受論師建僧伽藍。……尊者呾叉始羅國人也。幼而穎悟,早離俗塵;遊心典籍,棲神玄旨。日誦三萬二千言,兼書三萬二千字。故能學冠群彥,名高當世。立正法,摧邪見。高論清舉,無難不酬。五印度國,咸見推高。其所製論,凡數十部。並盛宣行,莫不翫習,即經部本師也。當此之時,東有馬鳴,南有提婆,西有龍樹,北有童受:號為四日照世,故此國王,聞尊者盛德,興兵動眾,伐呾叉始羅國,脇而得之。建此伽藍,式昭瞻仰」(9)

呾叉始羅Takṣaśīlā,為現在Taxila。在古代,為文學、醫學等著名的文化城,屬於健馱羅Gandhāra。這裏,本是譬喻師的活躍區,鳩摩羅陀生在這裏,對他的學風,是很有影響的。他因為朅盤陀Khabandha王的要請,到了朅盤陀。朅盤陀在現在新疆省西陲,塔什庫爾干Tush-kurghan的塞勒庫爾Sarikol。這是鳩摩羅陀晚年的事了。『成唯識論述記』,以鳩摩邏多,佛滅後一百年出世(10),實由於誤讀『大唐西域記』而來。『大唐西域記』是說:朅盤陀王宮中的窣堵波,是無憂王Aśoka造的。「其王以後」,並非阿育王,也不是阿育王同時的朅盤陀王,而是後來要請鳩摩羅陀的國王。鳩摩羅陀到了朅盤陀,國王捨宮為寺,自己移住故宮的東北。『大唐西域記』的文段,不大分明,窺基才誤會了,以鳩摩羅陀為阿育王同時人。如這樣,怎麼又說四日照世呢?由於這一誤會,所以說鳩摩羅陀是經部本師,又說「當時未有經部,經部四百年中方出世」,自相矛盾。西元三世紀初,大月氏的統治力,已大大的衰退。朅盤陀王的侵入呾叉始羅,一定是那個時候。

鳩摩羅陀在呾叉始羅,「製論凡數十部」;窺基誇張的說:「造九百論」(11)。所造的論典,傳說為:

「此師造喻鬘論,集諸奇事,名譬喻師」(12)

「造喻鬘論,癡鬘論,顯了論等」(13)

「鳩摩羅陀,造日出論」(14)

鬘是華鬘,比喻文學的作品;鳩摩羅陀的論書,是富於文學興味的譬喻文學。在傳說的論書中,『癡鬘論』已經譯成漢文,就是『百喻經』,但這是譬喻者僧伽斯那Saṃghasena的作品(15)。『喻鬘論』(或作『結鬘論』),沒有譯為漢文。近代,在新疆庫車的Kizil廢墟,發見有大同馬鳴『大莊嚴論』的梵文斷簡,題為鳩摩羅羅陀作。書名為Kalpanāmaṇḍitika(譬喻莊嚴),又Dṛṣṭāntapaṅktiyāṃ(譬喻鬘)。由此,佛學界或推論為:馬鳴所造的『大莊嚴經論』,就是鳩摩羅陀所造的『喻鬘論』,這與我國的古傳是不合的(16)。譬喻大師的風格相近,彼此間的作品,在傳說中,容易淆訛。如僧伽斯那的『癡鬘論』,被傳為鳩摩羅陀所造。摩咥哩制吒Māṭriceṭa的『百五十讚』,被傳為馬鳴所造。梵本與漢譯,都可能以誤傳誤的。但馬鳴與迦膩色迦王同時,鳩摩羅陀要遲一些。『大莊嚴經論』說:「我昔曾聞拘沙種中有王名真檀迦膩吒」(17)。所以,如以『大莊嚴經論』──『譬喻鬘』為鳩摩羅陀所造,倒是更合適些。

鳩摩陀羅被稱為「日出論者」Sūrya-udayika,或說他造『日出論』,或以為從「四日照世」得名,這都是未必可信的。僧叡的『出曜經序』(大正四‧六〇九中──下)說:

「出曜之言,舊名譬喻,即十二部經第六部也」。

出曜,不是梵語,而是Udāna的義譯。Udāna在北方佛教中,為偈頌的類集;與Apadāna(譬喻)相結合,為譬喻文學的一般形式。Udāna有發光的意思;Apadāna也有赫赫光輝的意思。所以,出曜與日出,實為同一內容的不同名稱。就是傳說的『顯了論』,也是同一意趣。『喻鬘』,『日出』,『顯了』,都是譬喻文學。

此外,鳩摩羅陀的禪觀集,鳩摩羅什已有部分的譯出,如『出三藏記集』卷九「關中出禪經序」(大正五五‧六五上)說:

「初四十三偈,是究摩羅羅陀法師所造。……其中五門,是……馬鳴、羅陀禪要之中,抄集之所出也」。

初四十三偈,是勸人發心修持的偈頌。『出曜經』所引的童子辯頌,也就是「制心一處,無事不辦」的意思。鳩摩羅陀是譬喻者,又是禪者,與馬鳴的風格相近。

註解:

[註 97.001]『俱舍論(光)記』卷二(大正四一‧三五下)。

[註 97.002]『大唐西域記』卷一二(大正五一‧九四二上)。

[註 97.003]『成唯識論述記』卷二(大正四三‧二七四上)。

[註 97.004]『出曜經』卷六(大正四‧六三八中)。

[註 97.005]『出三藏記集』卷九(大正五五‧六五中)。

[註 97.006]『出三藏記集』卷一二(大正五五‧八九上──下)。

[註 97.007]『大唐西域記』卷一二(大正五一‧九四二上)。

[註 97.008]『大唐西域記』卷三(大正五一‧八八四下──八八五上)。

[註 97.009]『大唐西域記』卷一二(大正五一‧九四二上)。

[註 97.010]『成唯識論述記』卷二(大正四三‧二七四上)。

[註 97.011]同上。

[註 97.012]同上。

[註 97.013]『俱舍論(光)記』卷二(大正四一‧三五下)。

[註 97.014]『中觀論疏』卷一(大正四二‧四下)。

[註 97.015]本書第九章第二節第二項。

[註 97.016]望月佛教大辭典(三二六八中)。

[註 97.017]『大莊嚴經論』卷六(大正四‧二八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