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般若思想開演阿含義理

以般若思想開演阿含義理
印順法師認為龍樹《中論》是本著《般若經》的見解,抉發《阿含經》的真義。[1]《阿含經》與《中論》的聯繫性,以及與初期佛教思想的連貫一致,已漸為一些學者所共同接受(如David J. Kaulupahana)。[2]印順法師的看法除了綜合了古說,顯示《中論》與《般若經》思想的一致性外,還提出新見,認為《中論》在論述上是以《阿含經》為主。如此,《中論》雖是申論《阿含經》,但龍樹論述的觀點,並不離於《般若經》。[3]

就印順法師的觀點,他認為《中論》的中道說,乃是龍樹菩薩本著大乘深邃廣博的理論,從緣起性空的正見中,掘發《阿含經》的法義。印順法師認為緣起、空、中道,固為一般大乘學者所弘揚,但皆不能離開《阿含經》而獨有。《中論》即是在論述《阿含經》的根本思想,抉擇其本意所在,以般若空觀闡發《阿含經》的緣起法,把佛法的正見樹立於緣起中道的磐石。[4]
 
而《中論》之貫通阿含與般若,古來即有此認知,如《般若燈論釋》〈觀緣品〉釋文既說:「依淨阿含,作此《中論》,宣通佛語」(T30, p. 51, b29-c1),《般若燈論釋》〈觀邪見品〉頌文亦言:「以《般若》妙理,開演此《中論》」(T30, p. 135, c11-12)可知《中論》思想基調不離此兩者。
 
事實上,龍樹造論的思想立足點,不外是釋迦牟尼之思想,而《中論》之意旨,亦是如此。如同多數的論書一樣,其論典的首、尾皆以佛陀為禮讚對象;[5]可知龍樹《中論》之思想,仍是以佛為最終歸向,而論述、闡發佛陀之思想。而且,所謂「判法正理在牟尼」,若要確認《中論》思想之適切與否,也不能脫離阿含、般若為判釋準據。畢竟阿含、般若的思想,在整體佛學的領域中具關鍵地位,乃作分別為解脫道、菩提道的基礎骨幹。尤其,當論爭不休時,回到思想的依據處也是重要的。再者,在印度佛學早已提供「三法印」、「四依法」等判釋原則,因此在大方向上,龍樹思想仍是有其傳承、且有跡可尋的,未必像西方學界探討中觀學那樣棘手與紛歧。[6]
 
修訂自 拙作《道與空性》頁45-48

[1] 關於《中論》思想與《阿含經》、《般若經》的關係,印順法師認為:「《般若經》與龍樹論,公認為著重於空義的闡揚,以一切法空為究竟的。在根本大義上,《般若經》與龍樹的《中論》等,當然是一致的;但在方法上,我以為:『龍樹菩薩本著大乘深邃廣博的理論,從緣起性空的正見中,掘發《阿含經》的真義。……《中論》是《阿含經》的通論』。」見釋印順,《空之探究》:137。不過,相對於印順法師認為龍樹以般若思想抉發《阿含經》真義,萬金川認為「《中論》以阿含經術語展示般若經思想」,雖然看法有所出入,但無論如何兩者皆顯示龍樹《中論》與《阿含經》和《般若經》的密切關係。見萬金川,《中觀思想講錄》:53-59。
[2] 單就《中論》品名來看,如以漢譯為例,因緣、來去、六根、五蘊、六界、本際、苦、行、有無、業、因果、四諦、涅槃、邪見等,皆是《阿含經》中反覆論述的重要概念,可知《中論》不離《阿含經》為申論的對象。
[3] 印順法師還認為,龍樹本著大乘的深見,抉擇《阿含經》而貫通了《阿含》與《般若》等大乘經;認為佛法若有「通教」的話,《中論》可說是典型的佛法通論。見《空之探究》:214。
[4] 關於《中論》與《阿含經》間的關係,進一步論證可見釋印順《中觀今論》(新竹:正聞,2000):17-25;及《空之探究》:209-216。
[5] 如說:「能說是因緣,善滅諸戲論,我稽首禮,諸說中第一」,以及「瞿曇大聖主,憐愍說是法,悉斷一切見,我今稽首禮」。此外,在論典中也數度引證「佛經」或佛陀的思想而說:「能滅有無,如化迦旃延,中之所說,離有亦離無」、「雖空亦不斷,雖有亦不常,業果報不失,是名所說」、「是故中說,若見因緣法,則為能見,見苦集滅道;如佛經中說,斷有斷非有,是故知涅槃,非有亦非無」;甚至以揭示佛法實義、諸法實相或佛陀的甚深法義,作為其關懷之所在,如「若人見有無,見自性他性,如是則不見,佛法真實義」、「諸佛或說我,或說於無我,諸法實相中,無我無非我」、「一切實非實,亦實亦非實,非實非非實,是名諸佛法」、「若人不能知,分別於二諦,則於深佛法,不知真實義」。在龍樹《迴諍論》亦言:「說空緣起,中道為一義;敬禮佛世尊,無比最勝說。」可知,龍樹作為釋迦佛的繼承者與詮釋者,乃是毋庸置疑的。
[6] 就此而論,若回到阿含緣起與般若性空,來理解《中論》的思想,則說龍樹中觀學是虛無主義、絕對主義、觀念論等等,可說都與龍樹思想有所距離。甚至所謂虛無主義、絕對主義、觀念論,可能都是龍樹學中所謂的「戲論」,乃是被破斥、批判的對象,畢竟虛無主義、絕對主義、觀念論等,可以說是與佛教「緣起法」不直接相關的論述。如此是否意味著西方的洋格義,會是一連串盲人摸象、誤讀的過程?如印順法師曾對近代的中觀學研究,表示其不同的看法,認為應回到《阿含經》的緣起思想,以理解《中論》一書。見《空之探究》: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