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雨集第五冊-五 世界佛學與華譯聖典

五 世界佛學與華譯聖典

我著重印度佛教,但目前的印度,說不上有佛教,只剩少許佛教的遺跡。然現存於世間的,如錫蘭為主的巴利語系,我國內地為主的華文系,西藏為主的藏文系,根本的聖典,都是從印度來的,也就是印度佛教。我只識中國字,與印度佛教有關的梵、巴、藏文,一字不識;在探究的歷程中,每自感福薄。在四川時,法尊法師譯出部分的藏文教典(藏文著作的為主),我是非常欽佩的。最近,華宇出版社擬出版『世界佛學名著譯叢』,我認為:「無疑的將使中國佛學界,能擴大研究的視野,增進研究的方法。特別是梵、巴、藏文──有關國際佛學語文的重視與學習,能引導國內的佛學研究,進入世界佛學研究的領域」!研究的績效,要漸漸的累積而成,是不能速成的。最好,能養成梵、巴、藏文的學者,將巴、藏及少數梵文聖典,譯成華文,從根本上擴大我們研究的領域。佛法是要依賴語文而傳的,但語文只是工具,通語文的未必就能通佛法。修學有關佛教的語文,應發心為佛法而學。經語文而深入巴、藏、梵文佛典的佛法,才能完滿的傳譯出來,便利我們這些不通外語的人。

印度的佛教,可以分為三期,依內容來說:一、「佛法」;二、「大乘佛法」;三、「秘密大乘佛法」。從印度而流傳世界的,不出此三類。現在流行於錫、緬、泰,被稱為「南傳」的巴利語系,是「佛法」中的一派──赤銅鍱部。傳入西藏的藏文系,主要是「秘密大乘佛法」。傳入中國的,中國所宏通的,以「大乘佛法」為主。中國所傳的華文聖典,當然不及梵文與巴利語(印度語文)原典,也不及藏譯(藏文是仿梵文造的)的接近原典。然源出印度的一切佛教,如作史的論究,理解其發展與演化的歷程,華文所譯聖典,卻有獨到的、不可忽視的價值,而不是巴、藏、梵文聖典所可及的!四十一年,曾寫『華譯聖典在世界佛教中的地位』,就是說明這一點。

中國佛教是以中期的「大乘佛法」為主的,但中國佛教,經歷了近千年的長期翻譯,內容實包含了三期的聖典。分別來說:初期的「佛法」──經律論三藏,譯有各部派所傳的教典;數量與內容,都非常豐富,最適宜於作比較的研究。有些經律論,多少露出了接近「大乘佛法」的端倪。藏譯所傳的初期「佛法」,少而又少;巴利聖典很完整,但只是一家之學。在研究上,特別是佛教史的研究上──聖典的集成;「佛法」演進到「大乘佛法」,華文的「佛法」聖典,有他獨有的價值。說到「大乘佛法」,巴利三藏中是沒有的。藏譯的大乘經論,也還豐富(有些是從華文轉譯過去的)。特別是晚期的大乘論──後期的中觀學,『現觀莊嚴論』等,是華文所沒有的。藏譯於西元七世紀開始,廣譯於八世紀中,這還是「前傳」。(現存的少部分梵典,也是七世紀以後的寫本)。華譯的大乘經論,自西元二世紀起,特別是(五世紀初)羅什及以前的譯本,或多或少的與後起的不同;梵本原是在不斷修正補充中的。西藏所傳的「大乘佛法」,代表「秘密大乘佛法」時期的大乘。「華文的種種異譯,一概保持他的不同面目,不像藏文系的不斷修正,使順於後起的。所以從華文聖典研求起來,可以明了大部大乘教典的次第增編過程,可以了解西方原本先後的每有不同。這不但不致於偏執,而次第的演變,也可以由此了解」。說到後期的「秘密大乘佛法」,華文所譯的,已有「事部」(雜密)、「行部」(『大日經』)、「瑜伽部」(『金剛頂經』),並傳入了日本。而「無上瑜伽部」,為日本學者稱為「左道(即邪道)密教」的,在趙宋時代,已有部分的譯出,但不及西藏多多了!我國所沒有的巴、藏、梵典,希望能漸漸譯出;世界佛學者的研究成果,也希望有人能多多介紹。不過,華譯聖典有其獨到的價值,作為中國的佛弟子,應該好好的尊重他!

近百餘年來,國家多難,佛教多難,這是五十歲以下的,現住臺灣的佛弟子所不能想像的。在世界佛學研究中,我們的成績等於零,這也是重要的因素之一。國家民族多難,受到外來文化的沖擊,佛教衰落了,連華文聖典也不受人重視了(聽說日本有譯華文聖典為英文的計劃)!從前,日本佛教是從中國傳去的,有關佛法的寫作,多用華文。現代的日本佛教學者,多數不會華文,而將心力用在巴、藏、梵文方面。在這一風氣中,中國佛弟子應不忘自己,在通曉華文聖典的基礎上,修學巴、藏、梵文的佛法。雖然負擔是沈重的,而意義卻是偉大的!佛法的研究,最近似乎有些新的形勢,研究風氣有了新的開始。研究者能為佛法而研究,為佛法的純淨而研究,這才是有價值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