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一切有部為主的論書與論師之研究-第三項 大眾部系的根本論書

第三項 大眾部系的根本論書

從過去所傳譯,現在所存的論書來說,阿毘達磨論的發達,屬於上座系;尤其是南傳錫蘭的銅鍱部,北傳罽賓的說一切有部。其他的部派,雖有而不多,這應該是學風的不同吧!每一部派,不一定有大量的論書,但都有奠定自部宗義的根本論書。主要的根本論書,值得特別注意;因為研究各派早期的根本論書,可以發見各派論書間的關聯,以及論書的發展過程。

大眾部系的論書,過去沒有譯為漢文(僅有釋經的『分別功德論』),現在也還沒有發現。對於大眾部的論書,可說是一片空白。然大眾部的確是有論書的,如1.西元四〇三~四〇五年,法顯在印度的巴連弗邑Pāṭaliputra大乘寺,得到了『摩訶僧祇阿毘曇』(1)。2.西元六二七──六四五年間,玄奘遊歷迦溼彌羅Kaśmīra時,曾親自訪問了,「昔佛地羅(唐言覺取)論師,於此作大眾部集真論」的古跡(2)。3.玄奘在南印度馱那羯磔迦國Dhānyakaṭaka,「逢二僧:一名蘇部底,二名蘇利耶,善解大眾部三藏。(玄奘)法師因就停數月,從學大眾部根本阿毘達磨」(3)。4.玄奘回國時,帶回了大眾部的論書(4)。5.西元六九二年,義淨作『南海寄歸內法傳』,說到大眾等四根本部,「三藏各十萬頌」(5)。依此可見,在西元五~七世紀時,大眾部確有大部的阿毘達磨論。

大眾部較早的傳說,如『撰集三藏及雜藏傳』(大正四九‧三下)說:

「大法(為第)三藏。……大法諸分,作所生名,分別第一,然後各異。……迦旃造竟,持用呈佛」。

這位造論呈佛的迦旃,無疑是佛世的摩訶迦旃延Mahākātyāyana(6)。大迦旃延所造的阿毘達磨(義譯為「大法」、「上法」),是大眾部的本論。這部論也是分為「諸分」的,「第一」分,名「作所生」「分別」。「作所生」,與『四分律』所傳的論書──「作處」或「作處生」相當,就是因緣的意思。大眾部的本論,第一分名「因緣分別」,與大眾部的精神,完全吻合。據大眾部傳說:阿難Ānanda結集法藏時,也是以「知法從緣起」偈開端的(7)

摩訶迦旃延所造的論書,西元二、三世紀間的龍樹Nāgārjuna,曾有重要的傳述,如『大智度論』卷二(大正二五‧七〇上~中)說:

「摩訶迦旃延,佛在時,解佛語故,作蜫勒(蜫勒,秦言篋藏),乃至今行於南天竺。……蜫勒,略說三十二萬言。蜫勒廣比諸事,以類相從,非阿毘曇」。

又『大智度論』卷一八(大正二五‧一九二中~下)說:

「一者蜫勒門,二者阿毘曇門,三者空門。……蜫勒有三百二十萬言,佛在世時,大迦旃延之所造。……諸得道人(刪略)撰為三十八萬四千言。若人入蜫勒門,論議則無窮。其中有隨相門、對治門等種種諸門」。

龍樹的時代,南天竺是大眾系的化區。盛行南天竺的『蜫勒』,是大迦旃延所造,與阿毘曇不同。參照『撰集三藏及雜藏傳』所說,可推定『蜫勒』為大眾系本論。但大迦旃延造的傳說,即使有學說上的傳承,也只是仰推古德而已,其實是後世「諸得道人」所撰述。『蜫勒』,或寫作[虫*毘]勒。自荻原雲來發表『何謂蜫勒』以來(8),一般都信以為:『蜫勒』是[虫*毘]勒的誤寫;而[虫*毘]勒是比吒迦peṭak的音譯,是篋藏的意思。同時,緬甸傳有Peṭakopadeśa,為大迦旃延所造,因此或以為『蜫勒』就是Peṭakopadeśa。總之,龍樹所傳的『蜫勒』,被設想為分別說部系的論書(9)

然從龍樹所傳的情形,不能同意荻氏的見解,試略為論列。一、蜫勒與[虫*毘]勒的正確與誤寫:以蜫勒為[虫*毘]勒peṭak的誤寫,雖[虫*毘]勒合於篋藏的意義,但對音卻並不恰合。[虫*毘]、鞞、毘,在鳩摩羅什Kumārajīva的音譯中,必為V音,而不會是P音的。所以以蜫勒為[虫*毘]勒的誤寫,不應輕率的信受。考梵語karaṇḍa,不但與蜫勒的音相合,意義也恰好就是篋藏。如「寶篋印陀羅尼」的篋,就是karaṇḍa。所以「秦言篋藏」的『蜫勒』,完全正確,不必要別解為peṭak的。二、『蜫勒』的內容:『大智度論』說:『蜫勒』有隨相門、對治門等種種論門,論義是重於適應、貫通,正如古人所說:「牽衣一角而衣來」。所以「若人入蜫勒門,論議則無窮」。『蜫勒』的「廣比諸事,以類相從」,是廣舉世事作比喻,而經義隨類相從(10),這與毘曇門的分別法相,辨析精嚴,體例是大為不同的。阿毘達磨論者,無論是三世有宗,現在有宗,都重視法的「自相安立」,而形成「實有自性」的觀念。所以「若不得般若波羅蜜法,入阿毘曇門,則墮有中」(11)。「入蜫勒門則墮有無中」,也與阿毘曇門不同。三、『蜫勒』與阿毘曇的同異:據『撰集三藏及雜藏傳』,大迦旃延論是稱為阿毘曇(大法)的。『大智度論』也說,阿毘曇有三種:一、身義,二、六分,三、蜫勒(12);『蜫勒』是可以說為阿毘曇的。但『大智度論』又說:一、毘曇門,二、蜫勒門,三、空門(13);那『蜫勒』又與阿毘曇門不同了。大抵論書以阿毘達磨論為最多;在佛教界,阿毘達磨已成為論書的通稱。所以,『蜫勒』也是三類毘曇之一。但嚴格的說,『蜫勒』的論法,與阿毘曇不同,所以又說『蜫勒』與毘曇,同為三門的一門。

依上面的論列,大迦旃延所造的『蜫勒』,可以推定為大眾部系的根本論。

註解:

[註 5.001]『高僧法顯傳』(大正五一‧八六四中)。

[註 5.002]『大唐西域記』卷三(大正五一‧八八八上)。

[註 5.003]『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四(大正五〇‧二四一中)。

[註 5.004]『大唐西域記』卷一二(大正五一‧九四六下)。

[註 5.005]『南海寄歸內法傳』卷一(大正五四‧二〇五上)。

[註 5.006]『分別功德論』同(大正二五‧三二上)。但作「迦旃延子」,「子」是衍誤;或與『發智論』主傳說混合而誤。

[註 5.007]『摩訶僧祇律』卷三二(大正二二‧四九一下)。

[註 5.008]『哲學雜誌』(二二‧二四四)。

[註 5.009]『望月佛教大辭典』(一三八一)。

[註 5.010]參閱本書第十一章第六節第一項。『四諦論』引有大迦旃延的『藏論』。廣引比喻,類攝經義的論法,也許就是「廣比諸事,以類相從」的意義。

[註 5.011]『大智度論』卷一八(大正二五‧一九四上)。

[註 5.012]『大智度論』卷二(大正二五‧七〇中)。

[註 5.013]『大智度論』卷一八(大正二五‧一九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