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光集-五

虛大師說「人生佛教」,也說「人間佛教」,我為什麼要專說「人間佛教」呢!「虛大師說人生佛教,是針對重鬼重死的中國佛教,我以印度佛教(流入西藏)的天(神)化情勢異常嚴重,也嚴重影響到中國佛教,所以我不說人生而說人間,希望中國佛教能脫落神化,回到現實的人間」(《遊心法海六十年》一八──一九頁)。

虛大師分自己的思想為三期:㈠、民國三年七月閉關以前。㈡、從閉關到(民國十七年冬)遊化歐美:主張大乘的「八宗平等」,「八宗並弘」。㈢、從遊化歐美到(二十九年五月)訪問緬、印、錫回來:如〈我怎樣判攝一切佛法〉所說的第三期,是大師的晚年定論。內容分「教之佛本及三期三系」,「理之實際及三級三宗」,「行之當機及三依三趣」。所說的「三依三趣」是:㈠、「依聲聞行果趣發大乘心的正法時期」;㈡、「依天乘行果趣獲得大乘果的像法時期」;㈢、「依人乘行果趣進修大乘行的末法時期」。像法時期,「印度進入第二千年的佛法,正是傳於西藏的密法;中國則是,……淨土宗。……如密宗在先修成天色身的幻身成化身佛;淨土宗如兜率淨土即天國之一,西方等攝受凡夫淨土,亦等於天國。依這天色身、天國土,直趣於所欲獲得的大乘佛果,這是密、淨的特點」。「但到了現在,末法開始,……依天乘行果(的密、淨),是要被謗為迷信神權的。不惟不是方便,而反成為障礙了」(《年譜》四八〇──四八一頁)。大師在〈再議印度之佛教〉也說:「淨、密,應復其輔行原位,不令囂張過甚」。這是判淨、密為附庸,雖是「法界圓覺」,但不再「八宗並弘」那樣的看作大乘主體了。所以淨土與密乘,在人間佛教中,我與虛大師是一致的,不過虛大師點到為止,我卻依經論而作明確的論證。如淨土法門,我依龍樹《十住毘婆沙論》,無著《攝大乘論》等,傳為馬鳴所造的《大乘起信論》──代表印度的大乘三系,說明這是為生性怯劣所設的方便,不是大乘菩薩的正常道。

〈台灣當代淨土思想的新動向〉中說:「淨土信仰,既是中國佛教近世的主流,印順法師在批評中國佛教時,自然無法避開,可是又不能沒有替代,於是取與佛教早期思想淵源較深,且又下生成佛的彌勒信仰,替代西方往生的彌陀淨土。《淨土新論》的思想和心理轉折,都是由此一念而來」(《人間淨土的追尋》二一〇頁)。我從來沒有這樣的心理轉折,這是作者代為設想的。彌勒淨土也是「天國土」,但由於彌勒將來下生成佛,為中國人所嚮往的人間淨土,龍華三會。而當時又流行彌勒系的法相唯識,所以彌勒淨土是虛大師一向提倡的。如民國十三年元旦,虛大師編《慈宗三要》,三要是《瑜伽》的〈真實義品〉,《菩薩戒本》,與《觀彌勒上生兜率天經》(《年譜》一六八頁)。十四年冬,大師「修彌勒七過舊年」(《年譜》二一五頁)。大師的《慈宗要藏敘》說:「轉逢長老自小雪峰攜古銅彌勒菩薩像至,乃就(南普陀寺後山)兜率陀院,設慈宗壇以奉之。民二十一、二十二年之交,旦夕禪誦其中,皈依者浸多,有慈宗學會之設」(《年譜》三五二頁)。到三十五年五月,大師「應上海佛教界請,講《佛說彌勒大成佛經》於玉佛寺」(《年譜》五二六頁)。三十六年三月,大師於玉佛寺示寂,弟子們「助念彌勒聖號,祝上生兜率,再來人間」(《年譜》五三八頁)。虛大師提倡彌勒淨土,只要是大師門下,是無人不知的。我只是繼承虛大師的遺風,怎能說這是我與虛大師間的差異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