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什麼 vs. 信得深

信什麼 vs. 信得深
證嚴法師曾表示,信什麼宗教並無妨,只怕信得不夠透徹;相對的,倘若信得徹底,她一樣感到很歡喜。[1]誠然,宗教信仰未必在於「信什麼」,而在於是否信得虔誠深刻,並在深信不疑下以具體行動實踐信仰,那才是宗教意義之所在。

 
相反的,即便選對了宗教暨人生方向,但無法切身力行,依舊仍是空口白話,難以真正汲取信仰的養分而從中獲益。
 
可知「信得深」有時比「信得真」還重要;一來宗教信仰未必有真假可言,一切都是「應病與藥」,治療A疾病的藥雖對B(疾病)患者無效,但卻對A患者有效。二來良藥苦口,即便「對症下藥」,病人若不遵照醫囑按時服藥,不管藥方如何有效依舊徒勞無功。
 
宗教信仰未必在於「信什麼」,難以有真偽之分,多半只是適不適合、受不受用的問題;只要是「正信」的宗教(所以有「正邪」之分),虔信而篤行之,才能從信仰中得到真實慰藉。

[1] 證嚴法師說:「你信仰什麼宗教,並無影響,我只怕你信仰得不夠透徹。」又說:「基督教強調的博愛,與佛教主張的慈悲大愛,都是在疼愛人類,雖然宗教不同,教義方向卻是一致。若你信得徹底,我一樣很歡喜。」見潘煊《證嚴法師琉璃同心圓》,台北:天下文化,2009年,頁154。

回應

「信得深」比「信得真」還重要?印順導師的看法與此不同!導師是以正見正信(信得真)為先的:「八正道正見為首,六波羅蜜般若為導」!

 

「信得深」,回教聖戰士的狂熱信仰乃至性命不顧,信得也夠深吧!但對當今人類造成的傷害,不可謂不深。其中頗值得深思!

 

五百阿羅漢所結集的《阿毘達磨大毘婆沙論》,論中告誡佛法之初學者,要警惕「有信無智,增長愚癡」(《阿毘達磨大毘婆沙論》卷6:「新學苾芻是釋迦種,雖有淨信而闕智慧,無慧之信增長愚癡」(CBETA, T27, no. 1545, p. 26, c20-21) ),《大般涅槃經》卷36〈迦葉菩薩品12〉也教示:「若人信心,無有智慧,是人則能增長無明」(CBETA, T12, no. 374, p. 580, b18-19) 。印順導師在福嚴精舍的山門左側所撰對聯為:「因智興悲,悲依智導,智悲無礙大菩提。」導師是提倡「以智化情,以智導行」的,導師在《佛在人間》、《佛法概論》、《學佛三要》及《佛法是救世之光》有諄諄的開示:

 

大乘佛法,以普利一切眾生為目標,就是從緣起性空中來。「以智化情」,「以智契理」,「以智興悲」──應用於自己的解脫憂苦,就是「自利」。應用於為人,解除世間的憂苦,就是利他

(《佛在人間》p.241)

 

釋尊否定這兩端,開示究竟徹底的中道行,即是正見為導的人生。自我與世間,惟有智──正見為前導,才能改善而得徹底的完善。不苦不樂的中道,不是折中,是「以智化情」,「以智導行」,隨順於法而可以體見於法的實踐。   

智慧為眼目的中道,順隨法而達到見法,即進入了正覺與解脫的境地,成為聖者。到此,可說真的把握了,實現了佛法。然而依法見法的中道行,是為了解脫人生的繫縛苦迫,為了勘破迷情的生活,實現正覺的生活。所以到得這裡,有以為一切完成了;有以為正覺的生活,恰好從此開始,有此徹悟深法的正覺,才能「行於世間,不著世間」,作種種利他的工作,完成佛陀那樣的大覺。(《佛法概論》p.179)

 

正信與迷信

    論到信仰,首先應討論正信與迷信。這雖然不容易弄清楚,但是不能不辨別的。宗教與宗教間,每指責另一宗教為迷信。如西洋來的神教徒,自己可以供馬利亞像,可以懸掛耶穌像,可以跪在地上大喊「天上的父」,生了病可以向神祈求;而對於佛教的禮敬佛像,卻指為迷信。凡不肯理解對方,而主觀的抹煞對方,充其量,也只是「迷不信」而已。迷信與正信,是不能從他們得到結論的。

    迷信與正信,可從兩方面說:一、約所信的對象說:凡是正信,必須所信的對象,有實、有德、有能。

如信佛,佛是確實有的,如出現於印度的釋迦牟尼。

佛又確乎有佛德的,他有大覺的智德,離煩惱的斷德,慈悲的恩德。佛是人性淨化的究竟圓成,確是值得我們信敬的。

佛為我們的導師,因佛的德能,能引我們趨向於出世間善行,達到與佛一致的境地

佛有實、德、能,值得信敬,應該信敬,所以信佛是正信。如創造宇宙的主宰,什麼也不能證明他是實有的。說神將飲食賜給人類,當然也並無此用。無體無用,而輕率地信仰,便是迷信。還有,如夜行怕鬼而呼爺喚娘,怕鬼吹口哨,雖然膽力頓壯,大有作用,然這決非父母與口哨,確有驅鬼的作用。所以一般宗教,由於他力仰信而引起的自我安慰,自我幻覺,與由於心意的專誠精一,而引起的某些特殊經驗,雖大有作用,然信以為神或神力,還是迷信。神教徒不要失望!迷信是可以有用(當然有害處)的;迷信不一定壞,比沒有信仰好得多。

二、約能信的心情說:如經過一番正確的了解,見得真,信得切,這是智信、正信。如盲目的附和,因父母,因朋友,莫名其妙的信仰,便是迷信。

    將這兩方面綜合起來,就有四類差別:

一、所信的,確乎有實,有德,有能,但能信者卻是糊裡糊塗的信仰。如某藥確有治某病的功用,病人雖不知藥性,但信醫師而服藥,這還可以說是正信的。但這並不理想,可能誤入歧途(如醫師不一定可靠)。所以說:「有信無智,增長愚癡」

二、所信的並無實體,實用,而能信者的信仰,卻從經過一番思考而來。這似乎是智信,然由於思考的並不正確,從錯見而引起信仰,不能不說是迷信。

三、所信的有實,有德,有能,能信的也確曾經思考而來,這是最難得的正信了!

四、所信的毫無實際,能信者只是盲目的附和,這是迷信的迷信!

我們學佛,應以能所相應的正信為目標。否則,信三寶,信因果,信善惡,信三世,即使沒有明確的了解,也不失為正信的佛弟子。(《學佛三要》p.86)

 

信仰與理智的統一

    由於人類的個性各各不同,其習性,煩惱,要求,愛好,就有千差萬別。重感情的人,大抵是慈悲,信仰心切;重理性的人,則理解力強。這一偏頗的發展,不能使信仰與理智統一,往往發生流弊。例如情感重,偏於信仰,則有信無智,狂熱的盲目信仰,趨向迷信。這種反理性,排斥智慧的態度,不是佛法所取的。相反的是著重理性,對任何一切,事事懷疑,毫無信仰,抹煞道德價值,否認真理、聖賢的存在,終於走上反宗教的路子。這一危險性的歧途,小則個人的道德行為無法建立,大則整個社會皆蒙受其害!佛法說:「有信無智長愚癡,有智無信增邪見」,即是此義。

    佛法主張信智合一,如何合一?能否合一?這就要對佛法中信仰與智慧,先有一番了解。信仰的特徵,是對於所信仰的對象,生起一種欽敬仰慕之情操。任何宗教徒,均有如此信仰生活的經驗。這種信仰,若缺乏理智思考和抉擇,就不能稱為理智的信仰。佛法中信仰,是透過考察與分別,了解到信仰的對象,具有真確(實)性,功(德)性和功用(能)性。例如佛弟子對釋迦世尊的敬信,必先通達到釋尊確實示現過這一世界,他具有崇高的智慧德相和那偉大救世利人的慈悲大用。佛法中的信仰以理智為基礎;從理智出發而加強信心,從智慧體認而陶冶的信仰,理解愈深切則信心愈堅強。這種信心能引發我們向上向善,不但對信仰的對象上有「高山仰止」之情愫,而且進一步也想達到同一境地!

    常見一般對佛法頗有研究的知識份子,理解力雖強,但缺乏信仰,所以佛法不能在他們身心中生根,更不能獲得佛法的真實受用。這樣的研究佛學,是違反佛教精神的。因為佛教生活是包括了信仰要素,有了信心才能滌除內心煩惱──貪、瞋、我慢。信心猶如明礬,放進濁水中,濁水不得不淨。信仰心切,內心自然清淨。人生現實社會苦惱重重,信仰能使我們空虛苦悶的心境,獲得愉悅,安定和充實。這如一無知孩童,流浪街頭,饑渴寒冷,徬徨無依,在焦急絕望中,忽然找到自己的母親,安定快樂,因為深信能得到衣食的飽暖,以及母愛的慰撫。所以信仰的生活中揚溢著喜悅,輕安和充實!倘若未經過自由思考,理智陶冶,則其信仰永遠跟在他人走,所謂「他信我也信」。這種宗教狂熱,只是自我陶醉,屬於盲目的,反理智的迷信。佛教的信仰經過智慧觀察,在信仰中不廢理性,故無一般宗教重信不重解的弊病。當然佛法信心的過程,有深淺不同的層次,而一般所見的佛教徒的信仰,不一定能代表佛法的真義。

    智慧的特性是自由思考,智慧的作用是了解認識。人類智慧的領域已擴大到星球,這證明人類知識在日新月異的進步,也可說明了傳統的一切不一定可靠。因為在人類吸收外界知識時,已有很多的錯誤成份,知識的來源是片斷的,點滴的,當眼見耳聞吸收知識時,外界與內心皆滲雜了一些錯亂性。舉例說:我們見外境時,同時就不能知道內心,因此被外界誘惑,心被物役,不能作主,貪、瞋、邪見,接踵而來。佛法說:人類的知識,勝過一切動物;上天下地,似乎無所不知,卻不能了解自己本身,這是認識的偏差。又如認識外界時,也不能徹底通達。現象界之一切,無不是無常變化不居的,但在我們主觀認識中,總覺得是永久如此,絕對如此。所以常人的知識,不正確的成份很多。一般人以為真理在我們心外,所以終日向外界探求,或外在有一形而上之本體,作為我們信仰對象,但外界的一切都是虛幻不實的。所以佛法智慧的推求以自我體驗為中心,真理不從外得,認識了自我,把握住自我後,由內向外,擴大到人生現象界,以外界作為自我體驗之印證。這如一個耳聰目明的人,知識豐富,一切不需他人幫助,就能辨別清楚,如此才能智信合一。其實智信不相違背,否則,不偏於信仰即重於智慧,信智不能調和。因為無信仰的智慧,是偏重於物質的智慧,結果是反宗教。沒有智慧的信仰,是偏重於情感的信仰,結果是反理性。佛法是信智合一,信是充滿理性的,智是著重人生的,自力的;信離顛倒,而智有確信。能夠這樣的去了解,體驗,實行,則人生前途才充滿了無限光明。

    信心的修學方式,可以分成幾個階段,在其過程中雖有淺深的不同,但最後是信智統一。

第一是信順,內心不存有絲毫的成見,而以理解為基礎。因為胸中一有主見,則不能信順他人或接收真理。舉一淺例說:甲與乙彼此感情不和。乙有了錯誤,甲以真誠心忠言勸告,但乙胸有成見,不但不肯接受,而說是惡意謗譭。反之若甲乙毫無成見,或感情很好,那即使甲以粗言相對,乙也能甘之如飴的。所以丟開了主見才能信順真理,這樣信心才能清淨(與三慧中聞慧相應)。

第二是信可,或稱為解信,經過信順後,接著就對於所信的對象上生起深刻的了解,或印可它確實如此。認得真,才信得切。通過耳聞眼見,再經內心思考(這與三慧中思慧相應),求得系統的認識,認定它確實無謬。

第三是信求,這一階段是經過智慧思考後採取行動,希求獲得。如去山中採礦,經過勘定後,知其地實有石油,確信無疑,即可開始鑿掘了(與修慧相應)。

第四是證信,由於不斷的修習,體悟到真理究極與最初所信的毫無二致。如開礦者,繼續的開掘,終於發現到大量石油(這與現證慧相應)。佛法說信不排智,智以信成,達到信智合一,這與其他宗教的信仰大大不同。

    佛法中的智慧從自證而來,因為一切知識必須以人為本位,了解到人生,把握此人生的智慧,再去觀察宇宙現象界,才能通達無礙。若以為智慧從外界獲得,只能知其表面,不能徹法源底。約智不礙信說,在事相上,佛陀曾親證到世界無量,眾生無數。科學不發達時,人們對這種看法是非常懷疑的。但到目前,以科學儀器視察,證明太空中是有無數星球。科學愈昌明,愈能證明佛法所說是千真萬確。約信不礙智說,在理論上,佛說緣起,無常,無我等,在現實人生中,我們處處可以體驗到這一永恆不變的理性原則。這一信智不二的佛學,是其他宗教所不及。(《佛法是救世之光》p.158 ~ p.163)

 

 

謝謝指正! 茲加上"有時"二字, 而為"可知「信得深」有時比「信得真」還重要",以避免誤解。

印順導師墨寶:

「深信三寶應從正見中來,依正見而起正信,乃能引發正行而向於佛道,自利利人,護持正法。」

http://www.yinshun.org.tw/handwriting.gif

吾人以為,有正見而起正信,一定是「信得真」,又依正見引發「正思惟」,有了正思惟的意業,必然立志誓願、「深信」不疑以具體行動去實踐「正語、正業、正命」的三業清淨「正行」,這才能「向於佛道,自利利人,護持正法」。

所以就佛法的真義而言,還是如導師所示:「信得真」才能「信得深」。

Breath in Mind說:「信仰之可貴在於不關心真假,而在於信心的建立,我相信什麼就是什麼。」佛教「信仰」之可貴是否不關心真假????應該說,佛教「信仰之可貴在於關心真假,而信心的建立,在於我勝解什麼就是真。」佛教信仰唯有關心真假才能「信得真」,而「信得真」才能「信得深」。

信仰可否以真偽/真假評斷?什麼是真假的意義?標準為何?這些是哲學問題...
印順法師也不只一次表示:「所以佛教聖典,不應該有真偽問題,而只是了義不了義,方便與真實的問題。」《原始佛教聖典之集成》:( Y 35pa3 )
我個人是傾向於"實用主義的宗教觀",不輕易以真假論斷或評判他人信仰...
在佛教所談的"真假"是動態辯證的,可參"動態的真理觀"

勝解為信因

「勝解為信因」,「勝解」是對於這個道理、這個事實決定如此,有一種深刻的理解。若無勝解,則無淨信。《阿毘達磨集異門足論》卷12:「疑惑猶豫,不悟入,無勝解,無淨信。若於大師,疑惑猶豫,不悟入,無勝解,無淨信。」……勝解是「信得真」,淨信是「信得深」。

「一切無有真,不以見於真。若見於真者,是見盡非真。」

您是否「相信」您所說的「一切無有真」這句話是「真」的?

是故第一義諦不從言說得 破斥的就是像你這種落於虛妄邏輯漩渦中的人 戲論也!! 試問 如小乘言 「一切皆緣起,皆無常」 則此句是常抑或無常?此句亦屬緣起法或非緣起法? 若言非常屬緣起,則不成三法印及涅槃真諦也 若言常,非屬緣起法;則亦不合於佛法也 仁者善思 佛法終非從口舌中證得

思想交流可以不必陷於邏輯漩渦,但邏輯錯誤就很難讓正見彰顯。……印順導師說:「深信三寶應從正見中來,依正見而起正信,乃能引發正行而向於佛道,自利利人,護持正法。」“正信”不離 “正見”,而正見不離 “真”理。印順導師本人也都會用「佛法所說是千‘真’萬確」這樣的句子了。

印順導師說:「最高的智慧,是要在因果現事的關係中,深入的去體驗普遍而必然的最高“真理”。佛就是體驗了這最高 “真理” 的;佛的偉大,也就在他能把 “真理”完滿的洞達。宇宙人生的 “真理”,佛說有三:(一)、諸行無常: ……(二)、諸法無我:…… (三)、涅槃寂靜:……」 (《般若經講記》,pp.156-159)

舍利弗、目犍連原來為外道,勇於建立自己的信仰,他們在接觸佛法之前,就已經是遊化一方的大修行者了,追求真理的舍利弗,聽了馬勝比丘的「緣起偈」的真理後,毅然放棄自己原有的信仰,舍利弗與目犍連共同率領弟子,一同到竹林精舍皈投佛陀座下。

佛法精神從來「不強人以從己」,尊重眾生「在信仰上勇於做自己」,並隨喜眾生在自己信仰裡得到安樂,但為了真理,修行人願意放棄自己多年來原有的信仰(如同舍利弗一樣),「在信仰上勇於放下自己」則更需要勇氣,放得下才更提得起,這是大丈夫的氣魄。對追求真理的人,「朝聞道,夕死可以。」歷經萬古長夜黑暗的眾生,以真理的「正見」為首,能感受「日出前相」的更大安樂。

宗教激進份子自殺恐佈攻擊,不也是為了真理「在信仰上勇於放下自己」,甚至「犧牲生命」(自己和別人的生命)在所不惜?
 
在某些情境下「在信仰上勇於放下自己」乃千真萬確,末學全然支持,一如我在「從否定走向覺悟」中所言,只不過我所謂「在信仰上勇於做自己」乃截然不同脈絡。

「在信仰上勇於放下自己」與「在信仰上勇於做自己」並不是矛盾句。

能「放下自己」的人往往是最真誠的「做自己」的人。

能「放下自己」的人往往是最能堅持到底的人,能發長遠心。

《華雨集第四冊》:「一切聖典的集成,只是四大宗趣的重點開展,在不同適應的底裏,直接於佛陀自證的真實」印老指出一切佛教聖典直接於佛陀自證的「真」實,面對現代學術研究所帶來的「大乘非佛親說」的思想衝擊,相信印老支持並讚歎大乘菩薩行者繼續堅持「大乘是佛說」,繼續「在信仰上勇於做自己」,繼續完成菩薩道之路。況且「大乘是佛說」直接於佛陀自證的「真」實,真實不虛。

讚嘆樓上師兄回覆:「一切無有真,不以見於真。若見於真者,是見盡非真。」依據"見盡"是心量!心能見盡是"明"。便不再問真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