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大乘不共法

  大乘不共法,是在人,天,聲聞,緣覺乘的共德上,進明佛菩薩的因行果德。人乘與天乘,終究是有漏的,不能出離生死的。聲聞乘與緣覺乘,雖是無漏解脫,而偏於獨善其身的。這都是善的,但不是圓滿的。依《法華經》說:如來出世的唯一大事因緣,就是使眾生開示悟入佛之知見,也就是使眾生悟入佛的大菩提。所以,以發菩提心,修菩薩行,成如來果的大乘法門,才是佛法的真實意義,如來教化的真正目的。成佛的法門,為什麼稱為「大乘」呢,既稱為大乘,從立名來說,不外乎『待小名大』。這就是說:與小乘比對起來,不同於小乘,所以名為大乘。這或者是超勝了小乘的,或者是廣大含容了小乘的。無論是『殊勝大』,『含容大』,總之是對小立名的。然大乘法的超勝,是超勝到無所對待的;大乘法的含容,是含容到無所不攝的。所以約大乘的意義說,實在是不可以大 [P256] 小的比對來表示的,是絕待的,不過強名為大而已。說到「不共」,也就有此二義:一、是人,天,聲聞,緣覺乘中所沒有的。二、在佛菩薩的心行中,統攝一切功德,無不成為大乘的特法。如《般若》的摩訶衍品,總一切功德而名為大乘 (1)。這好像鳥類的高飛,如『高入須彌,咸同金色』一樣。

  這是如來出世說法的本懷,所以在五乘及三乘共法以後,要敘說這成佛的不共法門。

註【5-001】《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卷五(「大正」卷八.二五0頁上──二五六頁中)。

導師:

5.1 恥有所不知

甲一
乙一
丙一
丁一
戊一:恥有所不知,恥有所不能,恥有所不淨,迴入於大乘。

  修習大乘佛法,不消說,是以發菩提心為主的。但眾生的根性不一,所以引發菩提心的因緣也不同;依此而表現的菩薩風格,起初也多少有差別的。為了避免專以自己的偏好來衡量一切,自讚毀他,無意中損害佛法,所以對此不能不先有相當的認識。

  上面說到的三乘共法,主要是聲聞(緣覺)乘。二乘的學者,也是會發菩提心而入大乘道的:有的初學聲聞行,不曾決定,就轉學大乘;有的在聲聞中[P257]已得決定(忍位),或是已證入法性而得初果(須陀洹)以上的;有的已證第四阿羅漢果的;也有入了無餘涅槃,再發大心的。從佛法唯是一乘道來說,小乘本是大乘方便道,當然遲早要入大乘道的。但在小乘行者的見地上,起初卻不免有點隔礙。拿阿羅漢果來說,他們自覺得:『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作,自知不受後有』(2);已經到了學無可學,進無可進的地步。佛是阿羅漢,他們也是阿羅漢;佛得解脫,他們也得解脫。自以為究竟了,那當然一時不想修習大乘道,於大乘毫無興趣。然而,佛不是修菩薩行,廣度眾生而成佛的嗎?佛為什麼不教聲聞行者修菩薩行成佛,卻叫大家修自利行而了生死呢?這是一大疑問。同樣的證入法性,同樣的解脫生死,聲聞阿羅漢果真的什麼都與佛平等嗎?比較起來,真是『天地懸隔』了!所以在事實的經驗中,在佛的善巧教導中,阿羅漢們不免要從自慚而到自怨,終於撤除了自以為究竟的心理障礙,發菩提心,重行走向佛道了!

  有的是自己心生慚「恥」,覺得自己「有所不知」,不能如佛那樣的遍知[P258]一切。大毘婆沙論說:佛曾與彌勒菩薩等說法,阿羅漢們都不能了解。從前,有人到祇洹精舍來出家,阿羅漢們觀察他的根機,一點善根都沒有,這是不適宜出家的,出家也不能獲得教證功德的。大家不肯度他,佛卻度了他出家,不久就證了阿羅漢果。大家覺得希奇,佛說:此人在無量劫以前,曾經因為虎難而口稱『南無佛』,憑這歸向佛的功德善根,現在才成熟而得度。這可見,在佛智慧的深徹與廣大面前,阿羅漢們的智慧,簡直如日光下的螢光了!還有,自己心生慚「恥」,覺得自己「有所不能」,不能如佛菩薩那樣的大能。如舍利弗說:『嗚呼深自責,云何而自欺!我等亦佛子,同入無漏法,不能於未來,演說無上道』(3)。其實,阿羅漢們不能的事太多了,如菩薩法的:『遊戲神通,淨佛國土,成就眾生』(4)等。還有,自己心生慚「恥」,覺得自己雖說斷盡了煩惱,而事實證明,還是「有所不」清「淨」的。如大樹緊那羅王彈琴,年高德劭的大迦葉,竟然情不自禁的手舞足蹈起來。迦葉說:我雖能遠離世間的欲樂,但菩薩法的微妙欲樂,還有所染著呢!又如天女散華,華到菩薩身上[P259],不曾繫著;而落到聲聞阿羅漢身上,卻繫著了,這證明了內心的有所染著。又如小鳥通過舍利弗的身影,還不免『餘悸』;而通過佛的身影,就一些恐怖都沒有了。阿羅漢們是『不斷習氣』的;這種習氣,便是菩薩所要斷的煩惱。所以在事實的經驗中,自己感覺到有所不知,有所不能,有所不淨,不免要自己慚愧,自己埋怨自己。一經佛的善巧教化,阿羅漢們就會「迴」自利的小心,發菩提心,而「入於」自利利他的「大乘」道了。

  
戊二:不忍聖教衰,不忍眾生苦,緣起大悲心,趣入於大乘。

  發心向大乘道,並非一定要經歷小乘聖者的果證;相反的,修學大乘法的主機,都是直從凡夫地而發心修學的。引起發心的因緣,種種不同:有的是親見如來(及菩薩)的色身相好而發心的;有的是見如來的神通威力而發心的;也有見如來法會的莊嚴,聽如來的圓音教化而發心的。有的生在佛後,聽見佛弟子的教化,或誦讚佛經的深義而發心的。或有自動的,也有被勸而發心的。發菩提心,主要是以佛菩提為理想而誓願希求。著重在佛德的崇高深妙而發心[P260]願求,當然是發菩提心的主要內容。但如缺少了另一要素──悲願,那不是不圓滿的,就是容易退墮的。經上說:『菩薩但從大悲生』(5);所以發菩提心,也是:『發心為利他,欲(求)正等菩提』(6)。這樣,前面所說的,不太著重悲願的發心,可知是容易退失的發心了。著重於悲願而發心,略有二類:一、「不忍聖教(就是佛法)」的「衰」微,著重於護法而發心:知道三寶的殊勝功德,有救人救世,引生世出世間善法的力量。可是生在像末,佛法衰落不堪,為教內教外的邪惡所嬈亂,不能達成救人救世的任務。知道這惟有發菩提心,上求下化,才是復興佛教,利樂眾生的唯一辦法。這樣,就以不忍聖教的衰微為「緣」,而「起大悲心」,依大悲心而引發大菩提願。二、「不忍眾生」的「苦」迫,著重於利生而發心:或有生在時勢混亂,民生艱苦的時代,想予以救濟,而自己卻沒有救護的力量。深細的考究起來,知道惟有學佛成佛,才能真正的救度眾生的苦迫。這樣,以不忍眾生的苦惱為因緣,起大悲心,依大悲心而引發上求下化的菩提心。這二類發心,是出於深刻的智慧及悲願而自發[P261]的,所以是堅強有力,容易成就。真能這樣的依悲願而發心,就能從凡夫地而「趣入」「大乘」道了。

  我們這個時代,佛法是這樣的衰落,人生是這樣的苦惱,真正發菩提心的,應該是時候了! 

註【5-002】《雜阿含經》卷一一(「大正」卷二.七二頁下)。
註【5-003】《妙法蓮華經》卷二(「大正」卷九.一0頁下)。
註【5-004】《妙法蓮華經》卷二(「大正」卷九.一六頁中)。
註【5-005】待考。
註【5-006】《菩提道次第廣論》卷八引論(四七頁下)。

導師:

5.2 或以信願入

丁二:或以信願入,或智或悲入。

  趣入佛道的圓滿菩提心,應有信願,慈悲,智慧──三德。但初學的發心趣入,由於根性的不同,對此應修的三德,不免會有所偏重。如偏重而不是偏廢,那是不礙進入大乘道的,所以龍樹釋《般若經》說:『菩薩以種種門入佛道:或從悲門,或從智慧精進門入佛道』(7)。又說:『是般若有種種門入:若聞持乃至正憶念者,智慧精進門入;書寫供養者,信及精進門入』(8)。如統攝初學的趣入佛道不同,不外乎「或以信願入」,「或」以「智」慧入,「或」以「悲」心「入」的三大類。其中重智慧而從智慧門入的,如說:『是菩薩但分別諸經,誦讀,憶念,思惟分別諸法,以求佛道。以是智慧光明自利益,亦[P262]能利益眾生』(9)。這是智增上菩薩,近於聲聞的法行人,著重於聞思修慧的自修化他。重悲而從悲門入的,如說:『菩薩有二種:一者,有慈悲心,多為眾生』(10);也就是上面引述的『從悲門入』的菩薩。著重慈悲,這是不共二乘的根機,也可說是大乘特有的菩薩風格,名為悲增上菩薩。重信願而從信願門入的,也可有種種;信願修學淨土易行道的,是其中的一類。如說:『二者,多集諸佛功德,樂多集諸佛功德者,至一乘清淨無量壽世界』(11)。這是信增上菩薩,如聲聞的信行人一樣。在初學時,有此三類的不同;因為習以成性,所以直到地上,雖一定是三德齊修,但也還流露不同風格的,如觀音悲,文殊智,普賢願等。如約根性來分別,貪行人是悲增上的,瞋行人是智增上的,癡行人是信願增上的。

  
丁三:或依聲聞入,或天或人入。

  約所依的身行而趣入佛道來說,就有或「依聲聞」行「入」佛道的,「或」依「天」行入佛道的,「或」依「人」行「入」佛道的三類。這本是大乘經[P263]所說的,但經太虛大師的判攝──正法時期,多依聲聞乘行而入大乘;像法時期,多依天乘行而入大乘;末法時期,多依人乘行而入大乘──意義更充分的顯示出來。其中依聲聞乘而入佛道的,依經論所說,都是先修聲聞(緣覺)乘法,或沒有證果,或已經證果,然後迴心而向佛道的。專修聲聞行的,有些自以為究竟,但利根深智的行者,早是『內秘菩薩行,外現是聲聞』(12),不等佛的開權顯實,心已安住大乘道了。依天乘行而入佛道的,又有二類:一、淨土行者,專心一意的求生天淨土,然後在淨土中,漸修佛道。但依《觀經》所說:上品利根,早是發菩提心,讀誦大乘,解法空性。所以一登淨土,不久就能徹悟無生,迴入娑婆來廣行菩薩道。二、秘密行者:著重修(欲)天色身,就是以金剛夜叉為本尊,修成持明仙人,然後久住世間,修行佛道。雖然,『劣慧所不堪,為應彼等欲,兼存有相說』(13),而有些就專在修精練氣的色身上作活計。而利根是:菩提心相應,大慈悲為根本,以方便而至究竟的。依天乘行而向佛道的二類,都重於瑜伽或三昧;定,本為天乘行的特質。但以此普攝初[P264]機,也只能口頭誦持──持咒稱名而已。依人乘行而入佛道的,就是發菩提心,修十善行,不廢人間正行,廣修人間安國利人的正業。但以此普及初機,大乘的外凡夫位,實等於人間的君子,善人。

  如來的出現人間,教化人類,本意是令人開示悟入佛之知見。所以依人菩薩行而向佛道,不但是適應時代的機感,也實在是佛乘的根本坦道。

  
丙二:趣入大乘者,直入或迴入,相應諸教法,實說方便說。

  「趣入大乘」的修學「者」,一向分為「直入」菩薩,「迴入」菩薩二類。直入是直向菩薩道的;迴入是先修別道,然後轉入大乘道的。二乘的迴心向大,如《法華經》的開權顯實,便是迴入大乘的確證。與直入或迴入「相應」的「教法」,就是「實說」及「方便說」了。佛為什麼不直示大乘道,不普為一切眾生說佛乘,而要說方便教呢?佛說方便教,是有非常意義的。因為不說方便的誘化,他是不能進入佛道的。如小乘的經歷修證,會發覺還有不知,不能,不淨的,就能受佛的教化,迴向佛道。而且小乘證果,到底生死已了,不[P265]必再為生死流轉而憂慮了。所以,方便說是值得尊重的!

  在大乘教中,也是有方便說的,這叫做『異方便』,即『勝方便』(14)。有些人,雖不是厭患生死的二乘根性,而趣入大乘,也還有點障礙。因此佛說殊勝的方便,以淨樂國土,淨樂色身的法門來化導‧這就是:『先以欲鉤牽,後令入佛智』(15),『以樂得樂』的法門。如真能往生淨樂國土,也就不必再憂慮退墮;在佛菩薩的教導下,可以發菩提心而入佛道了。如真能修得淨樂色身,也可依此天色身,深修勝慧了。所以佛出人間而教化人類,雖本意在即人乘而向佛道(即人成佛),但為了適應眾生,不能不善施方便。或為厭苦根性,說依聲聞行而迴入大乘的教說;這大都是智慧增上的,重於自力的。或為欲樂的根機,說依天行而入大乘的教說;這大都是信願增上的,重於他力的。如來雙開權實二門,這才能使一切眾生同歸佛道。[P266]

圖片

        ┌─依聲聞乘行而入佛道─────── 智慧增上─┐

  迴入─┤                              ┌‥‥‥┘     │

        └─依天乘行而入佛道  ─────┼─ 信願增上─┼─同歸佛道

                                        └‥‥‥┐     │

  直入───依人乘行而入佛道  ─────── 慈悲增上─┘

              └─→ps.比照天乘以虛線連至下一層之其他兩項

 

註【5-007】《大智度論》卷四0(「大正」卷二五.三五0頁上)。
註【5-008】《大智度論》卷五八(「大正」卷二五.四七二頁下)。
註【5-009】《大智度論》卷三九(「大正」卷二五.三四五頁上──中)。
註【5-010】《大智度論》卷三八(「大正」卷二五.三四二頁中)。
註【5-011】同上。
註【5-012】《妙法蓮華經》卷四(「大正」卷九.二八頁上)。
註【5-013】《大毘盧遮那成佛神變加持經》卷七(「大正」卷一八.五四頁下)。
註【5-014】《妙法蓮華經》卷一(「大正」卷九.八頁下)《大乘起信論》(「大正」卷三二.五八三頁上)。
註【5-015】《維摩詰所說經》(「大正」卷一四.五五0頁中)。 

導師:

5.3 眾生有佛性

丙三:眾生有佛性,理性亦行性。初以習成性,次依性成習;以是待修習,一切佛皆成

  一切「眾生有佛性」,為大乘佛教的重要教說,是一切眾生同成佛道的原理所在。什麼是佛性呢?可以有二個意義。一、佛性是佛的體性:『如黃石中有金性,白石中有銀性』(16)一樣。眾生雖在生死迷妄當中,但不是沒有佛的成分。如礦中有金性,所以可鍊成黃金;如沒有金性,那怎麼也鍊不出金來。當然,這是一般的說法,在科學進步的時代,可以非金屬的物質,而化合成同樣的金質。佛性說也如此,眾生本有佛的體性,或說眾生本有如來勝德,相好莊嚴,或者說眾生本來是佛,所以修行就可以成佛。這一本有佛性的教說,確是一般人所容易信解的,也就成為佛法中最通俗的學派。二、佛性是成佛的可能[P267]性,也就是成佛的因緣。但這是佛性的深義,有些人是不易信解的。那到底什麼是成佛的可能性呢?這如《法華經》說:『諸佛兩足尊,知法常無性,佛種從緣起,是故說一乘』(17)。這可以方便分別為二種佛性:一、「理」佛「性」;二、「行」佛「性」(二佛性是印度舊說,今依中觀義說)。什麼叫理佛性?一切法是從本以來無自性的,也就是本性空寂的。法法常無性(古人別說常與無性,是附合三諦的解說),法法畢竟空‧這無性即空,空即不生滅的法性,可稱為佛性的。因為,如一切法是有自性的,不是性空的,那末,凡夫是實有的,將永遠是凡夫;雜染是實有的,將永遠是雜染;已經現起的不能轉無,沒有現起的不能轉有,那就是無可斷,無可修,也就不可能成佛了(如《中論》說),好在一切法是空無性的,才能轉染成淨,轉迷成悟,轉凡成聖。此法空性,就是可凡可聖,可染可淨的原理,也就是可能成佛的原理。所以說:『以有空義故,一切法得成』。這是稱空性為佛性的深義。同時,法空性雖是一切法成立的普遍理性,但空性就是勝義,是悟而成聖,依而起淨的法性,實為[P268]成佛的要因。這雖是遍一切法,而與迷妄不相應,與無漏淨德是相應的。所以為了引發一般的信解,方便說此法空性為如來藏,佛性,而說為本有如來智慧德相等。法空性是遍一切一味的,於一切眾生無差別,所以說一切眾生都可以成佛。什麼叫行佛性?這是依修習發心而成為成佛的因性。如唯識者說:依『法界等流』的『聞熏習』,成為成佛的種子。《法華經》的『佛種從緣起』,也就是約行性說的。一切法空性,為可能成佛的理性。依佛菩薩的教化,發心成聞熏習,為可能成佛的行性。事理是一致的:如不是緣起的,就不是空的;不是空無自性的,也就不會是從緣起的。因為無性空,所以從緣而起;從緣而起,所以是無性空的。無性而緣起,緣起而無性,佛在坐道場時,就是這樣的通達:『觀無明(等)如虛空無盡,……是諸菩薩不共妙觀』(18)。依此而成佛,佛也就依此而說一乘,說一切眾生有佛性。

  約理佛性說,一切眾生都是有佛性的。約行佛性說,待緣而成,所以是或有或無的。大乘法種是菩提心,發菩提心,與菩提心相應的一切功德,就是行[P269]性佛性。法華經的『佛種從緣起』,就是約菩提心種說的。如在從前大通智勝佛法會中發菩提心的,有些人是退修小乘了。如親友的為他繫上無價寶珠,他竟不覺不知,弄得貧困不堪。其實,『一切智願(菩提願)猶在不失』(19)。在醉酒時,親友為他繫上無價寶珠,如在無明生死中,遇佛菩薩的化導而發菩提心(有人解說繫珠為本有佛性,與經義相違)。發菩提心,就成大乘法器,能展轉出生無邊功德。所以《十地經》,《大集經》等,都喻菩提心為寶珠,經修治而圓成佛的果德。這樣的行性佛性,依經所說,略有二位:一、性種性位;二、習種性位。這是說:起「初」,「以」見佛,聞法為因緣,發大菩提心,熏「習成」大乘佛「性」,如下種一樣,名性種性。菩提心一發起,永為成佛的因緣,是不會失去的;如《法華經》繫珠喻所說。但這不能說是本有的,因為是依發心而熏習成的──法界等流的聞熏習。其「次」,有了菩提心種,就「依」這佛「性」而漸漸修發,使佛種的清淨功能,由下「成」中,由中成上。大乘的功德淨能,不斷熏「習」而增勝起來,名為習種性。等到久久熏修[P270],引發無漏清淨功德,那就不但是佛的因性,而且已分得佛的體性了。「以是」,法空性(理佛性)雖凡聖一如,眾生界,菩薩界,佛界,平等平等,而成佛或不成佛,還「待修習」來分別:是否熏發了菩提心?是否依菩提心種而不斷熏習增長?如不修習,凡夫還是凡夫,如能依大乘而熏修,那不問是誰,「一切」眾生的「佛」果,都是可以「成」就的。

  
丙四:發心名菩薩,眾生之上首。世出世功德,悉由菩薩有。

  約一切法空性說,一切眾生有佛性,但並不因此說一切眾生是菩薩。要「發」菩提「心」,才「名」為「菩薩」。菩薩,是梵語菩提薩埵的簡譯,意義為『覺有情』,從上求菩提(覺),下化眾生(有情)得名。也可解說為:求大菩提的有情。發了菩提心,就是菩薩。菩薩是修學大乘道的通稱,從初學,久學到最後身菩薩,真是淺深萬類。但一般人總是想到觀音等大菩薩,這才不敢自稱菩薩了。初發心菩薩,雖還沒有大功德,可是已經是一切「眾生之上首」;不但為凡夫,而且為二乘賢聖所尊敬了。經中比喻為:如王子初生,就為[P271]耆年的大臣所尊敬;獅子兒初生,就為百獸所畏敬;迦陵頻伽鳥在殼中,音聲已勝過了一切鳥類;新月的微明,就為人類所愛敬。菩薩發心以來,就是這樣可尊可敬的,大菩薩們是更不必說了。為什麼這樣呢?因為「世出世」間的一切「功德」,「悉由菩薩」而「有」的。這是說:世間善法,聲聞緣覺等善法,都依佛菩薩而有;佛功德也是依菩薩而有的──所以菩薩為一切善法的根源。以世間善法來說,如說:『菩薩受身種種,或時受業因緣身,或受變化身,於世間教化,說諸善法及世界法,王法,世俗法』(20)等。有些修菩薩行而暫時失敗了的,名『敗壞菩薩,亦有悲心。治以國法,無所貪利;雖有所惱,所安者多,治一惡人以成一家』(21)等。菩薩為一切善法的根源,可尊可敬,而菩薩是從發菩提心而來的。所以大乘經中,無邊讚歎菩提心的功德,說他是『一切佛法種子』。

  初發菩提心,重在立定上求佛道,下化眾生的大誓願,名為『願菩提心』。廣說如四弘誓願:『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盡誓願斷,法門無量誓願學,[P272]佛道無上誓願成』(22)。但是發菩提心,並非偶然想起成佛利生,而是要一番修習,達到堅固成就的。菩提心的修習,為修學大乘道,趣入大乘道的第一要著。菩提心從慈悲心起:或是緣慈母的孝敬救度,擴大到願度一切眾生,而上求佛道;或是設想他人與自己一樣,利濟眾生應如愛護自己一樣,進修到願意為利他而犧牲自己。修菩提心的動機,方法,近於儒家的仁道,恕道。但菩提心修習圓滿成就,深廣是與世間法大大不同的。這是大乘道的基石,修學大乘道的,應先多多的修學! 

 

註【5-016】《大智度論》卷三二(「大正」卷二五.二九八頁中)。 [P431]
註【5-017】《妙法蓮華經》卷一(「大正」卷九.九頁中)。
註【5-018】《大般若波羅蜜多經》卷三四八(「大正」卷六.七八七頁中)。
註【5-019】《妙法蓮華經》卷四(「大正」卷九.二九頁上)。
註【5-020】《大智度論》卷三六(「大正」卷二五.三二三頁下)。
註【5-021同上。
註【5-022】《壇經》(「大正」卷四八.三三九頁中)。

導師:

5.4 善薩之所乘

丙五:善薩之所乘,菩提心相應,慈悲為上首,空慧是方便。依此三要門,善修一切行;一切行皆入,成佛之一乘。

  趣入大乘道的不同根性,佛性,發菩提心的尊勝,都已說到了。大乘道,發願以後,就應該見於實行。說到菩薩的正行,就要先論到菩薩行所不可少的要素。聲聞乘與緣覺乘,是通於因果的。但大乘中,重於因行的,名菩薩乘;重於果德的,名佛乘。因圓果滿,為大乘法的全體。現在從成佛之道──因行[P273]來說,大乘是「菩薩」「所乘」的法門;依此法門,從凡夫地而趣入大菩提,也叫一切智海。菩薩行中,不論修持什麼,有必不可少的三要則。例如布施,一、要與「菩提心相應」,就是為了上求下化的志願而布施。二、施時要以「慈悲」心「為上首」,為先導,就是從慈悲心而引發布施。三、法「空慧是方便」,方便是善巧的別名。如不著施者,受者,所施的物件,名為有方便。如沒有法空慧,著相布施,名為不善巧,無方便,不能出離生死,而趣向一切智海。可以說:菩提心是志願所在,慈悲心是動機,法空慧是做事的技巧。如「依此三要門」為本,「善」巧的「修」習「一切行」:世間善法的五戒,十善,三福業也好;出世善法的四諦,緣起,三學,八正道,三十七道品也好;大乘法的六度,四攝,百八三昧,四十二字門等也好:這「一切行皆」就歸「入」於「成佛之」道的「一乘」法了。簡單地說:有了這三心,一切善行都是大乘法;如離了這三心,或缺少了,什麼也不是成佛的法門了。

  大般若經說到菩薩的修行時,總是說:『一切智智相應作意,大悲為首,[P274]由無所得而為方便』(23);這就是本文所說的三心。依此,龍樹的《寶鬘論》說:『本謂菩提心,堅固如山王;大悲遍十方;不依二邊慧』(24)。《大日經》也大體相同說:『大菩提為因,悲為根本,以方便而至究竟』(25)(漢譯誤作方便為究竟)。一切智智相應作意,就是《法華經》的『一切智願』,也就是菩提心的別名。大悲是遍十方一切眾生而起,所以說依十方際。無所得是般若,就是不依有無二邊的空性慧。《大日經》兼存有相說,所以說以種種的方便而到達究竟。但成佛的主要方便,不能不說是都無所得的空慧。因為如取著相,什麼都不能到於究竟了。在大乘法中,這三者是同等的重要,不可或少的。但大乘經是各有所宗重的,或特重菩提心,或特重大悲心,或特重般若的都無所得;每把他說作首要的。這是依所宗要而巧說,其實這三者,初學是可以偏重而不可偏廢的。

  這三心是大乘的通行,正與儒者的三達德──智仁勇一樣。這本是人類的特勝:憶念勝,梵行勝,堅忍勝;也就是理智的,情感的,意志的特勝。重於[P275]人乘正行的儒者,也就揭示了人乘通德的智仁勇。大乘法,本是著重依人乘而直入佛道的,所以也就揭示了:究竟無上的志願──菩提心,普遍平等的同情──慈悲;徹法源底的智慧──空慧,為大乘行必備的通德。因此,大乘法行,就是使人類特勝的德性淨化(俗稱昇華),使他融和進展而到達完成。成佛時,菩提心成法身德,慈悲心成解脫德,法空慧成般若德。如來的三德秘藏,不是別的,只是人生德行的最高完成。大乘的真義,與帶有隱遁傾向的小乘行,帶有神秘氣息的天乘行,是不大相同的。大乘的真義,實是人生的趣向於究竟,『即人成佛』的法門。 

註【5-023】《大般若波羅蜜多經》卷四一二(「大正」卷七.六七頁中)。
註【5-024】《入中論》卷一引論(三頁下)。
註【5-025】《大毘盧遮那成佛神變加持經》卷一(「大正」卷一八.一頁中──下)。

導師:

5.5 菩薩之學處

丙六
丁一:菩薩之學處,十善行為本,攝為三聚戒,七眾所通行。

  大乘道,只是菩提心的修治歷程。上面所說的發菩提心,是願菩提心,以大乘的信願為體,也就是大乘的歸依。所以發菩提心時,先受大乘歸依。這不是盡形壽的歸依,而是:『從今日乃至菩提』(26)的歸依,歸依於佛法,不退菩薩僧。歸依表示了信心的所在,再發菩提願,願將所有的一切善根,如諸佛菩[P276]薩那樣的,為無上大菩提而發心:『未度者令度,未解者令解,未安者令安,未涅槃者令得涅槃』(27)。這也就是一般歸依文中,『從今日始,乃至命終,護生』的究極意義。論理說,歸依表示了信願,就依歸依得戒;再受五戒等,不過開示戒相而已。然在如來的善巧漸化中,也有但受歸依而不受戒的弟子。同樣的,受大乘歸依而發菩提心,就依菩提心而得菩薩戒,名為菩薩。其後再受菩薩戒,也不過開示戒相而已。但如來善巧化導,在大乘法中,也有但受願菩提心,而沒有受菩薩戒的。然經論中說:『菩提以正行而為堅實』;『若無正行,不得菩提』(28);不但以信願而能成佛,所以立菩提願以後,應進一步的受持菩提正行(行菩提心),也就是受持大乘「菩薩」的「學處」。

  比丘戒名比丘學處,菩薩戒名菩薩學處。說到菩薩戒,是以「十善行為」根「本」的。不但菩薩初學,從十善學起,名為十善菩薩。如說:『十善菩薩發大心,長別生死苦輪海』(29)。就是大地菩薩,也就是十善正行的深廣實踐。除身語的正行清淨外,如不邪見而得甚深的正慧,不瞋恚而具廣大的慈悲,不[P277]貪欲而成無量三摩地。現從菩薩戒來說,就是十善正行,不過從善行的不同意義,總「攝為三聚」淨「戒」:一、從離惡防非來說,名律儀戒;二、從廣集一切善行來說,名攝善法戒;三、從利益救濟一切眾生來說,名饒益有情戒。總之,菩薩的戒行,是無惡不除,無善不行,無一眾生而不加利濟的。

  在聲聞法中,律儀戒有男女,僧俗等差別,分為優婆塞戒,優婆夷戒,沙彌戒,沙彌尼戒,比丘戒,比丘尼戒,式叉摩那尼戒。因戒的不同,分佛弟子為「七眾」。但菩薩戒是不分男女及僧俗(小差別)的,所以是七眾弟子「所」共「通」奉「行」的。要受菩薩戒,應先受七眾的律儀戒。如優婆塞(受五戒的男眾)而受菩薩戒,就名菩薩優婆塞;沙彌尼而受菩薩戒,就名菩薩沙彌尼;比丘而受菩薩戒,就名菩薩比丘。說到戒法,聲聞藏中有廣律,菩薩藏雖傳說有菩薩的戒藏,但從傳譯到中國(西藏在內)來說,菩薩戒都是附見於經中的。現有傳說為羅什譯的《梵網戒本》,列十重四十八輕戒;曇無讖譯的《優婆塞戒經》,列六重二十八輕戒;玄奘譯的《瑜伽菩薩戒本》,列舉四重四[P278]十三輕戒,輕戒多少有出入,菩薩的重戒,大致相同。如《虛空藏經》,《菩薩本業瓔珞經》,《勝鬘經》等,也都有說到。我國一向採用《梵網戒本》,但廣說開遮持犯,犯輕犯重戒相的,《瑜伽菩薩戒》要明確得多!

  
丁二:退失菩提心,嫉慳與瞋慢,障於利他行,違失大乘戒。

  在菩薩的律儀中,現在略說最重要的禁戒。一、眾多的大乘經中,以菩提心為菩薩戒。如對於利益眾生,起了厭倦棄捨的意念,不想求證無上菩提,而想證得自利的阿羅漢果,或者但求世間的欲樂,不再想上求下化,這樣的一念「退失菩提心」,就是違犯了菩薩的淨戒。菩提心,可說是菩薩的根本戒,總相戒,是大乘學人所應該特別護持的。二、依詳廣開示的菩薩戒來說,殺盜淫妄等共聲聞重戒,不消說是犯菩薩戒的。不共聲聞的菩薩重戒,諸經及各種戒本中,雖舉事小有出入,而內容都說到了「嫉慳」「瞋慢」的四項重戒。現在且依《瑜伽戒》說。一、嫉:為了貪求個人的利養恭敬,因此嫉妒別人,故意的自讚毀他。二、慳:有來求布施的,由於慳吝心,雖然有法有財,而不肯修[P279]法施財施。三、瞋:瞋心極重,不但罵詈傷害別人;別人來懺悔,請求諒解,也不受懺謝,永遠的怨恨他。四、慢:不虛心,自以為了不起,這才宣揚一些似是而非的佛法,反而毀謗別人弘揚的正法。這四項重戒,都是「障於利他」的菩薩「行」。只要犯了其中的一戒,就是「違失」了「大乘」菩薩的淨「戒」,不成其為菩薩了。這如比丘的犯了四波羅夷戒,就不成為比丘一樣。但比丘犯了四波羅夷戒,就要退出僧伽,不准重受,菩薩戒是可以如法重受的。換言之,發了菩提心,受了菩薩戒,怎麼也不會退失的。犯戒的是暫時失卻作用,所以應如法再受,給以新的熏發,恢復菩提心戒的功德。也就因此,發了菩提心,受過菩薩戒,就使是退證小果,或者退墮到三惡道中,終究要依此菩提心戒的清淨善根,迴入大乘道而成佛的。這樣看來,在大乘法中,沒有比菩提心,菩薩戒更重要了!

乙二
丙一:總攝菩提道,六度與四攝;漸入於諸地,圓滿佛功德。

  佛的功德,究竟圓滿,從菩薩的修行而成,所以菩薩所修學的,也是『無[P280]量法門誓願學』,而不是部分的,少量的法門。但「總」舉大綱而統「攝」起來,證得無上「菩提」的「道」品,不外乎「六度與四攝」,六度是六波羅蜜多的意譯。波羅蜜多,譯義為到彼岸,也就是度。施,戒,忍,精進,禪那,般若,為從世間而達佛道彼岸的法門,所以叫六度。四攝是:布施,愛語,利行,同事。攝是攝受;這四法能攝化眾生,所以叫四攝。菩薩修學的道品,不外乎為了自成佛道,利益眾生。六度是成熟佛道的要目,四攝是利濟眾生的方便;所以大乘的菩提道,也就是六度與四攝了。但這不過是約特點而作分別的說明,其實六度也可分自利利他二道:如施,戒,忍,是利他的福德道;禪,慧,是自利的智慧道;精進通於二道。進一步說,六度都有自利與利他的二種意義。這裡要特別說到的,佛果決不是一行一法門而可以圓成的。佛在經中,有時約重點說:修行什麼法,就能速得無上菩提。有時約融攝說:修布施或般若時,即具足六波羅蜜多。如因此妄執:只要修某法某行,就可以成佛,不需要修其他功德,那就是顛倒誤解了![P281]

  修學的法門,不是部分的,少量的;修學成佛的道品,也不是一天,一生所能完成的。由淺而深的修學歷程,經中分為種種行位,其中主要的,是歡喜地等十地。菩薩在修行的過程中,不斷進修,引發無邊功德,如地一樣能長萬物,所以叫地。十地圓滿了,就成佛。初地是歡喜地,在進修入初地時,應修三十心,所以在初地前,豎列十住,十行,十迴向──三十位。十住的初住,名發心住。發心住是修習信等十心已經圓滿成就了;信心等修習而未成就時,就列為十信位。菩薩的修行位次,是這樣的展布開來。總之,由淺入深,是可以分為多少階段的。這一進修的歷程,就是「漸入於」歡喜等「諸地」,就能「圓滿佛」果的一切「功德」,達成了菩薩發心修學的究竟目的。

  這一頌,總列了:修學的法門,經歷的地位,圓滿的佛果。以下,就這樣的依次說明。

註【5-026】《勝鬘師子吼一乘大方便經》(「大正」卷一二.二一七頁中)。
註【5-027】《妙法蓮華經》卷三(「大正」卷九.一九頁中)。
註【5-028】《菩提道次第廣論》卷九引經論(六七頁上)。
註【5-029】《仁王般若波羅蜜經》卷上(「大正」卷八.八二七頁中)。

 

導師:

5.6 身及諸受用

丙二
丁一
戊一
己一:身及諸受用,三世一切善,為利諸眾生,無惜而行施。

  先說六度中的施度。在五乘共法中,布施為三福業的一項。在三乘共法的[P282]道品中,是沒有布施的。因為對於厭離世間,急求自證的聲聞,布施是沒有重要意義的。但在這大乘菩提道中,布施又恢復為修道的項目,而且居於第一位。捨己利他,是布施的真正意義,這與利他為先的菩薩心行相合,可知布施在大乘道中的重要性了!大乘的布施,是一般布施的深化廣化。如上面說到,一定要與『菩提心相應,大悲為上首,無所得為方便』而修習。布施度如此,其他一切菩薩行,都要與此三心相應而修習,以下不再重說。

  布施的意義,是捨己為他。所以不但是破除慳貪,而且是銷除我我所執,達成無我我所(無我執法執)的大捨。一般人不容易布施,問題在執取為自己的。不知道攝取為己有的過失,也就不知道施與眾生的利益。例如財物,世間為了積集與佔有,造成人間的無邊苦難,國際間的無窮糾紛,然而到底是無常過去了。拿人類來說吧,財物,雖經自己的功力而成為自己所攝取的,但實與一切人有關。如沒有社會的關係,怎麼也不會得到現有的財富,及物質的豐富生活。如真的獨居深山,即使無盡的山地是屬於你的,也許對你沒有什麼用處[P283],還是貧乏不堪!不但是外物,就是身體,賴父母的養育,師長的訓導,朋友的扶助,公共的醫藥衛生,國家的法律秩序,才能好好的生存。如專知自己,把身體看成唯一的自己,那不但徒增苦惱,也多增罪惡。就是豐富的學識,科學的發明,道德與宗教的進修,也都是受到人類的恩德。所以如執為自己的,為罪惡與苦痛的根源,而施與他人,則可為功德與安樂的因緣了。能這樣的理解,學習,施心就會增長廣大起來。

  因此,本頌說:一、自己的「身」(身心全體):或以自己的身體去為人服務,或將自己身體的部分甚至生命,為國家為人類的利益而犧牲。二、「諸受用」:就是可為自己受用的一切資財,能在悲田,敬田中,如法的施與。三、善法:自己在過去世,現在世,及未來世──「三世」所有的「一切善」法。或是世間善法,或是出世間善法,或是出世間上上的大乘善法。這一切,不佔為己有,而願意施與眾生,這是法施與功德的迴向眾生。這三類,一般都是看作自己的,以為屬於自己才有意義。但菩薩能「為」了「利」益「諸眾生」[P284],毫「無」顧「惜」的修「行」布「施」,捨給眾生。拿修行的功德來說,菩薩是願意修集一切功德,迴施一切眾生,使眾生因而成佛。等一切眾生成佛,再修集功德而利益自己,自己成佛。能這樣為他忘己而布施,才是菩薩的布施。

  
己二:下士為己施;中士解脫施;利他一切施,是則名大士。

  同樣的施捨,由於施者的動機觀念不同,功德也就不一樣。發增上生心而求人天功德的,名「下士」。下士的布施,看來是道德的,其實出於功利心,「為」自「己」的人天福樂而布「施」。布施的功德是有的,但極其有限。發出離心的,名「中士」。中士是厭離生死苦,為求「解脫」而「施」的,著重於解脫,不受財物等所累,而不重視利人的積極意義。所以聲聞法中,有人寧可將財寶投入大海,卻不想用來利濟貧窮。發菩提心的,名大士,就是菩薩。菩薩的布施是:一、為「利他」而施:這不是說否定自己的布施功德,而是不從自己的功德著想,專為與樂拔苦的利他而布施。二、「一切施」:菩薩是內[P285]而身心,外而財物,一切功德善法,什麼都是施捨了的。一切施,是菩薩的淨施。在發菩提心時,即將自己所有的一切,無條件的捨與眾生。雖然還在保有,使用一切,但菩薩不再作自己私有想,覺得這是一切眾生的。自己如雇員或公僕一樣,代為管理經營,如物主需要時(有人來乞求時),就無條件的奉上。自己的享受,正像雇員的取得合法的生活費一樣。能這樣的布施,才「名」為「大士」。大士的利他一切施,才是最可稱歎的!

  

導師:

5.7 財法無畏施

己三:財法無畏施;難施殷勤施。聞施心歡喜,勝於寂滅樂。

  從所施的種類來說,有三類。一、「財」施:身外財物的布施,叫外財施。身體,生命的施捨,叫內財施。二,「法」施:以自己所解所行的佛法,教化眾生;或以醫藥,工巧,文學等種種有益的知識技能,教授別人,都叫法施。三、「無畏施」:或是惡王,盜賊,流氓等威脅迫害的怖畏;或是獅子,虎,狼,毒蛇等威脅傷害的怖畏;或是水災,風災,地震,瘟疫等傷財失命的怖畏。對這些,菩薩都能給以力量,協助他,保護他,使人獲得沒有威脅,沒有[P286]恐怖的自由,叫無畏施。所以菩薩的布施,不僅是慈善救濟性質,而含有知識,技能,道德的教化,扶危濟困,除暴安良的積極援助。

  在菩薩的布施中,有兩點值得提到。一、「難施」:或是自己還不夠用的財物,或是自己最心愛的物品,或是以極大努力與犧牲而得來的東西,菩薩也能樂意的施捨出去,所以是不容易的布施。二、「殷勤施」:一般人每是因人求上門來,不得已才布施;或自以為有錢有勢,隨便叫人拿一些給他;或是冷譏熱諷的說上一頓,再給他多少,這不是如法的布施。菩薩總是以清淨心,恭敬心,歡喜心來布施,而且親手布施,決不使人有難堪的感覺。

  凡不知積聚的過失,布施的功德,在布施時,每有捨不得的心情,或者心裡不樂意,特別是比較重大的布施。而菩薩卻是:一聽「聞」到求「施」的人來了,要求什麼,「心」裡就「歡喜」得了不得。這種歡喜,不要說勝過世間的第三禪樂,也「勝」過了二乘聖者證得的「寂滅樂」,可說是無上的歡喜。因為菩薩覺得:功德送上門來了!沒有乞施的,就不能圓成布施功德;由於來[P287]人的乞求,才使自己的功德增長。而且自己的財物,身體,知識,技能,如不能好好地使用,一旦損失,死亡了,豈不可惜!有人來乞求,使自己的無常物,能投入波羅蜜多大海,成為成佛的資糧,無窮無盡,這真是世間第一等好事!所以菩薩聞施心喜,真能體驗到『為善最樂』的境界。

  
己四:或有不應施,自他及所為。

  菩薩是應該一切施的。然在事實上,也「有不應」該布「施」的。布施,是為了於他有利,於自己的道業有益。如違反了這一原則,那就不應該施給他。因為布施了,徒增自他的煩惱與罪惡。不應該施的具體事實,真是說不完,現在且約三方面來說。一、「自」:菩薩是應該不惜身命財物來布施的,但這要漸漸修學,忍力強,悲心深,不帶一分勉強才得,否則會障礙修行的。如要力氣小的,挑起重擔子,結果是反而使人畏怯退心了。又如自己對甚深經典,還沒有熟習明了;出家人必備的衣缽等,都不應該施捨,以免障礙自己的道業。二、「他」:從求布施的人來說,如是邪魔外道,故意來搗亂;或是瘋狂,[P288]或是幼稚,作不正常,不需要的求索,都不應該施給他。如布施了,反而有過失的。三、「所為」:要求布施,到底為了什麼;如為了小小事而乞求身命,那是不應該施的。所以說:「為小勿捨大」。又如要求你幫助他,供給他,助成他的殺盜淫業;或者乞求的目的,是為了損害眾生;或為了賭博遊蕩,這都是不應該施的。總之,於他無益,於自己的道業有損的,都應該謝絕他。

  

導師:

5.8 施以捨心勝

己五:施以捨心勝,常修於意樂。

  修布施度,當然要作實際的布施,利益眾生。但在事實上,這樣的布施,怎麼也不能滿足一切的。要知道,從自成佛道來說,布「施」度以圓滿「捨心」為最「勝」,重在養成一切能施的意欲。而且在菩薩的修學歷程中,初學菩薩有時也會貧窮艱苦,沒有什麼可布施的。所以菩薩應「常」常「修」習勝解的布施,使能施的「意樂」增長。什麼叫勝解的意樂施,這是沒有實物的布施,是在安靜的禪心中,以勝解力,現起廣大無量的種種資財,拿來上供諸佛,下施眾生。見到他人布施而生隨喜之心,還有大功德,何況自心現起種種資財[P289],在悲田敬田中,廣行布施呢?這是布施中的善巧布施。

  
己六:三輪處處著,是施名世間;三輪空相應,出世波羅蜜。

  『從三界中出,至一切智智中住』(30),叫波羅蜜多;所以波羅蜜多是『到彼岸』,也是『事成辦』的意思。如修布施,怎能成為到彼岸呢?經上說:五度如盲,般若如導(31);布施等所以能趣入佛道,完全是般若(慧)攝導的力量。所以布施而成波羅蜜多,一定要以無所得的般若為方便而修。說到布施,就有「三輪」,三輪是三處的意思。一、施者,是能布施的自己;二、受者,是受布施的人;三、施物,是布施的那個東西。有了這三處,才能成為布施。但如對於這三處,沒有法性空慧的照見,在布施時,就著這三處為實有的。如實有能施的自我,以為我是能行布施的;實有受施的受者,以為他是受我施與的;實有所施的東西,是大是小,是勝是劣的。這樣的不能通達無自性空,就會處處「著」相,著我相,著法相。有取有著,就為我我所執所繫縛,不能出離三界而趣入佛道。這樣的著相布「施」,「名」為「世間」的施波羅蜜多。其[P290]實,這不成波羅蜜多,不過假名為波羅蜜多而已。反之,如布施時,對於施者,受者,施物──「三輪」,能與無所得的「空」慧「相應」,或是無分別智相應,深入法性空,不取我相,不取法相,那就是有方便善巧的布施,不為煩惱所繫縛,『能動能出』,名為「出世」間的施「波羅蜜」多。真實的出世波羅蜜多,是大地菩薩與無分別智相應的布施。發心住以上菩薩,能與法空慧相應,名為近(似)波羅蜜多,也能趣向佛道了。

  布施度要三輪體空,一切修行,一切波羅蜜多,都應這樣的修習。

註【5-030】《大般若波羅蜜多經》卷四一六(「大正」卷七.八八頁下)。
註【5-031】《大智度論》卷二九(「大正」卷二五.二七三頁上)。 

導師:

5.9 戒斷於損他

戊二
己一:戒斷於損他,普施無所畏。

  次說戒波羅蜜多。

  如修布施行,而不能使自己的身心如法,所作所為,時常損害惱亂眾生。這樣的慈濟利他,是不能達成利生的目的。就是孩子,一面給他吃糖,又一面打他罵他,孩子也不會與你結善緣的。而且,如果自己墮落不堪,事業與財富也一定喪失;來生失卻人身,這還能布施利他嗎,所以修行布施,更有修持淨[P291]戒的必要。

  戒,雖有世間的,出世間的,出世間上上的,但原則是一樣的──護生。護生,就得同情別人,尊重別人;尊重愛護別人的權利與自由,就要使自己的身心如法持戒,不損害他才得。所以,「戒」以能「斷」「損他」的願心為本。從不損他的意願,而表現於對人類,對眾生的身語行為,就是守法的戒行了。因此,戒是對人類,對眾生,而「普」遍的「施」與「無」「畏」,造成彼此間,無威脅,無恐怖的和樂與自由。如持不殺戒的,不是不殺甲,不殺乙;或今天不殺,明天不殺,而是從今以後,於一切眾生離殺害心。持不殺戒的,什麼時候,誰也不會對他有被殺害的威脅與怖畏了。這是約律儀戒說,就有積極的利生意義。能這樣,才能說得上攝善法戒,饒益眾生戒。

  
己二:失戒眾患本,惡趣亦貧困。持戒三善本:增上決定勝;為他淨尸羅,則入於大乘。

  為什麼不能受持淨戒?因為不知道犯戒的過失,持戒的功德。重戒──[P292]戒,不問有沒有受戒,犯了都是罪惡的。所以有的聽了犯戒的過失,而不敢受戒,極為可笑!實際上,外依三寶的加持,內發深切的誓願而受戒。是更能做到清淨不犯的。從違犯而「失戒」的過失來說,這是「眾患」的根「本」,主要是墮落三「惡趣」,及受「貧困」的果報。平常說:慳吝不捨得貧窮報,犯戒得墮落惡趣報,這是約特殊的意義說。生在鬼畜,有墮落而受福報的,在人中,有貧苦不堪的,這是施與戒的不同果報。如犯重戒而墮地獄,一定貧乏得什麼都沒有;如持(世間)上品淨戒而生天,一定是非常富樂的。可見犯戒也是貧乏因,持戒也是富樂因了。要知道,專知私德而潔身自好的,(如不布施)才會生人而得貧乏報。如與慈心相應而持戒,充分表現積極利他的意義,生天是一定能得富樂尊榮的。

  從「持戒」的功德來說,那是「三善」的根「本」。三善是:一、以增上生心而持戒的,能得「增上」生,生人天而得富樂自在的果報。二、以出離心而持戒的,能得「決定勝」果。決定,是證得聖果勝法的,一得永得,決定不[P293]再退墮生死。三、如以菩提心持戒,「為」利樂「他」而持清「淨」的「尸羅」(戒),這就「入於大乘」,名大乘戒,為成佛的因。所以,優婆塞戒也好,沙彌戒也好,比丘戒也好──七眾的別解脫戒,從菩提心出發而受持的,就是菩薩的別解脫律儀。有人以為:七眾別解脫戒是小乘的,我是大乘學人,所以不用受持聲聞的別解脫戒。有人聽到持戒,就以為是小乘。這是大邪見,為佛教衰落與混亂的原因!

  
己三:受持淨戒者,如護於浮囊。不輕於毀犯,持犯俱不著。

  「受持淨戒」而又毀犯,不是環境的誘惑力太強,就是煩惱的衝動力太強。但重要的,還是自己淨戒的力量太弱。否則,如城防堅固的,雖有強大的敵人來侵襲,也能堅持而不致陷落的。所以護持淨戒而使戒力增強,是重要的修習。沒有犯重戒以前,一般總是忽視輕微的過失,而不知這是大失敗的遠因。如涓滴不塞,會造成提防的潰決一樣。舉不肉食來為例,如素食成了習慣,內心有對肉食腥臊的厭惡心,這是不容易犯的。如本沒有不肉食的決心,或者會[P294]想到肉食而生快感,那雖然素食很久了,由於戒力的羸弱不堪,還是容易破戒的。如持戒而時有微小的違犯,不知道警覺,不知道懺悔而使淨戒清淨;積小成大,就隨時有犯重的危險了,所以戒經有「如護」「浮囊」的比喻。浮囊是游水所依而不致沈沒的,如現代的橡皮圈。這應該特別珍惜愛護他,如小小洩氣,不知道補救,一定會滲水而有滅頂的危險。菩薩在未得忍力以前,在生死大海中,常願生在人間,見佛聞法,利益眾生;淨戒就是確保人身而不致失敗墮落的浮囊。所以菩薩的受持淨戒,『輕重等護』,比聲聞人的持戒,還要謹嚴得多。

  菩薩淨戒,是不離三心而修的,所以菩薩雖自己嚴持淨戒,而決「不輕」視「毀犯」戒法的眾生。從大悲心來說,這是可憐憫,而不是可輕視的。雖然犯戒,不是不可能還復清淨,不是不可能成佛的。凡輕視毀犯的,一定是自以為持戒,自己是怎樣的清淨如法。不知道這早落在我執我慢的分別心中,不成菩薩的戒波羅蜜多了。而且,如輕視毀犯,由於意識上的對立,不容易教化他[P295],也就失去菩薩利他的方便。倒不如不輕毀犯,憐愍而安慰他,容易把他感化過來。所以菩薩的淨戒,是無所得的空慧為方便,對於「持」戒「犯」戒,都是「不著」相的。能達『持戒犯戒不可得故』,就是三輪體空的淨戒波羅蜜多了。

  其餘如上面菩薩學處中說。

  

導師:

5-10 攝護於眾生

戊三
己一: 攝護於眾生,菩薩修忍度。耐怨安受苦,及諦察法忍。

  再說忍度。菩薩行是為了成佛。成佛一定要「攝」化眾生,「護」念「眾生」;修集攝受眾生的布施,護念眾生的淨戒,才能利益眾生而後成佛。但眾生是愚昧的,可能會給予布施而不知感恩,或反而相仇害的;護念眾生而持戒,眾生卻偏要來嬈害的。如不能堅忍,施與戒的功德,都是會因而破壞的。世間尚且要『相忍為國』;『小不忍則亂大謀』;何況在無量生死中度眾生而成佛的大事,那有不修忍而能成就呢!所以「菩薩」非「修忍度」不可,而忍成為菩薩的大行之一了!忍是忍耐,忍辱不過是忍的最重要的一項。忍是意志堅 [P296] 定,經得起打擊,受得了磨難,不問怎樣艱苦,都能保持自己,不受外來的影響,而改變宗旨,或者引生罪過。從前,舍利弗六十劫修菩薩行,有人來乞求眼睛。舍利弗對他說,這並無用處,他卻一定要乞化。等到給了他,他又嫌他腥臊,丟在地上,很不滿意的走了。舍利弗覺得眾生難度,因此退了大心,這就是不能忍而失敗的一例。

  忍,分為三類:一、「耐怨」害忍:如有怨仇來損害,或是刀杖傷害,或是挾怨誣害,或者是惡意誹毀,因而損害名譽,利養。這是一般人最難忍受的,菩薩應修安忍:憐憫對方,覺得他為煩惱所驅迫,為惡勢力所轉動;忍受怨敵的傷害而不生瞋忿,不加報復。二、「安受苦」忍:苦是各式各樣的,有從外界的無情物來的,如風雨寒熱等苦。有從外界的有情來的,如蛇蠍蚊蝨等苦。有從自身發生的,就是出家,乞食,遊化,修行,也都是會引生苦痛的。這都要磨練心志,安心忍受;不能忍,那不是引起煩惱罪惡,就是障礙自己的修行。三、「諦察法忍」:法是佛法,審細諦察而悟入佛法,忍是安心入理的意 [P297] 思。如浮光掠影,不能安心深入,就不能獲得深廣的法益了!

  
己二: 瞋他有何益?自他增憂苦。瞋火燒善根,忍則五德具。

  受到名譽,財產,事業,身體的損害,是一般人所最難忍的,所以特再為開示。受人損害時,會引起瞋忿的反應,取敵視,反抗,報復的行動,這確是凡夫的本性。但在人類德性的進展中,尤其是通達甚深法義,忍就被發現而尊重起來。因為如不忍而「瞋他」,向他報復,這到底「有何」利「益」呢?這真是不必要的。要知自身的失敗,決不單是為了他人的損害破壞,主要還在自身的不健全。換言之,自己才能損害自己。古人說:『君子有終身之憂,而無一日之患』。眼前的受損害,受冤曲,在自己如法的進修中,沒有不被了解而恢復的。惟有自己不向上,到死而德業無成,才是可憂慮的。依佛法,不要說一日之患,就是一生的冤抑,屈辱,犧牲,在無盡的生死過程中,這算得什麼?惟有不能趣向佛道,永遠在生死中頭出頭沒,才是可悲哀呢!所以不應該瞋忿報復,而應該安忍。而且,向怨敵瞋忿報復,並不就是恢復已受的損害。不 [P298] 忍而瞋忿報復,徒然使「自」己與「他」人,「增」長種種的「憂苦」。向他報復,他當然受到憂苦,而自己瞋心發作,身心煩躁不安,有時會不顧一切,造成更大的錯誤,招致更大的損害。以怨報怨,這是不能解決問題的。所以說:『不可怨以怨,終已得休息。行忍得息怨,此名如來法』(32)

  修集布施,持戒,好不容易。但由於一念的不忍,瞋忿心發,全部都被摧壞了。如說:『若有瞋恚諸佛子,百劫所修施戒善,一剎那頃能頓壞』(33)。所以形容「瞋」是「火」一樣的,能焚「燒」一切功德「善根」,非下決心修忍不可!假使能知道瞋恚的過失,安忍的功德,多多的考察,自會以理智來制伏瞋忿煩惱。那麼,瞋恚有什麼過失呢?一、壞色:瞋心一起,全身血脈沸騰,面色會立刻變成醜惡的樣子。研究美容學的說:如人而多起瞋怒,面貌是很快的衰老了。二、失辯:瞋心一起,情感壓倒了理智,有的連對方說話的意義都聽不明白。衝動緊張,當然失掉了論辯的才力,為自己申訴,有時也會說錯了。三、善士遠離:凡性情暴躁,多起瞋忿的人,良善的朋友,都會為了不值得 [P299] 結怨而離去的。四、毀戒:瞋忿發作,只圖達到報復目的,什麼都顧不得了。殺盜淫妄,無惡不作。五、墮落:這樣的積集瞋業,一旦老死到來,還有什麼善報,只有墮落惡趣的一路了。一念的不忍,產生這樣的惡果,怎可不加以制伏?反之,如能「忍」怨,那末,相貌端嚴,辯才明晰,善友共聚,不犯禁戒,死後上升而向佛道──「五德」都「具」足了。在五乘共法中,雖也有忍,但真能『難忍能忍』,就只有菩薩行了。 

 

註【5-032】《出曜經》卷一六(「大正」卷四.六九七頁上)。

註【5-033】《入中論》卷一(二六頁上)。[P432]

導師:

5-11 施戒及安忍

戊四: 施戒及安忍,多為在家說。廣聚福資糧,是佛色身因。

  上面所說的布「施」,淨「戒」,「安忍」──三度,現在要綜合的敘述一下,也就說明了六度為成佛所必修的法門。這有三個意義:一、出家人的修持重心,是禪慧熏修,所以這三度雖也是出家人所修的,但在經中,佛大「多」是「為在家」人「說」的。尤其是財物的布施,為在家弟子的要行。出家人僅可隨分行施,如像在家人那樣,積聚財物來作種種布施,就會過失叢生,非佛制所許可了。二、佛是福德與智慧圓滿,被稱為兩足尊的。福慧圓滿的佛果 [P300] ,從修集福慧的因行而來。如遠行一樣,要備足資糧──旅費,糧食等,才能到達目的。菩薩久劫修行而成佛,福慧就是成佛的資糧。前三度,在二資糧中,是「廣」大積「聚福」德的「資糧」,為成佛必備的勝行。三、說到佛,經中有四身,三身,二身等分別;扼要的可分為法身與色身。大菩提的圓證法界,體現絕對真理而成佛,是法身;佛的相好莊嚴,是色身。色身是無邊福德所莊嚴的,所以前三度「是佛」的「色身因」緣。知道了前三度的特性如此,後三度是多為出家人說的,是智慧資糧,是佛的法身因緣,也就可以知道,不必再說的了。

  
戊五
己一: 佛說精進度,福智之資糧。無厭心如海,力盡而不止。

  現在要說到精進度。精進是能普遍策發一切善行的,與一切功德相應,所以在福智二資糧中,雖說精進是屬於智資糧,而實「佛說精進度」,是通於「福智」二「資糧」的。

  三乘共法中,已說到正精進;大乘的精進,有著更深遠的意義。修菩薩行 [P301] ,是以無盡的法界為境的:親近供養一切佛,聞持修習一切法,莊嚴一切國土,度脫一切眾生,斷盡一切煩惱,……圓滿一切功德。『窮虛空,遍法界』,什麼都是一切的一切。心量的廣大,真可說是:虛空一樣的廣大,大海一樣的淵深!這樣的大願,大行,大果,如沒有無限的精進,是不能成就的。所以菩薩的精進度,應有「無厭」足的「心」量。求一切佛法而不滿足,證得功德而不得少為足;「如海」一樣的吞納百川,無窮無盡的進趣。惟有這樣的無厭足心,才能發為大乘的精進。因此,一、大乘的精進度,不是有限的精進。如農夫下田,某甲盡力收穫,得到了一些,就回家去休息享受,某乙也盡力收穫,要收割圓滿了,才告一段落。在工作的努力方面,也許某甲更緊張,然而某甲到底是工作的懶惰者,某乙才是精進的。這樣,聲聞的急求自了,如喪考妣,在大乘法中,不能說是真精進。二、精進是持之以恒,而不是不自量力的急進。如二人上山,一人急急的跑,不到半路,心跳足酸,只好停止而退下來。一人是大踏步前進,不是急進的,但能保持體力而不休息的,這樣才能登上高山 [P302] 。總之,無厭足的,不休止的善行,才是大乘的精進!

  在修學的進程中,有時會山窮水盡,無法再進,有的就中止退失了。但是菩薩的精進,現有的(體力,智力,財力,能力)「力」量,雖是可「盡」的,而內「心」的無限精進,卻是永「不」停「止」的。古人說:『哀莫大於心死』;承認失敗,放棄努力,是真正的失敗了!故事說:有旅客在山中前進,被山鬼障住了路。旅客舉左手去打他,可是左手被捉住了。再用右手,左足,右足,末了用頭去撞他,頭又被鬼縛住了。山鬼說:好勇敢的旅客,你現在還有什麼能耐呢?旅客說:我的心,將永遠不受束縛而要求前進。山鬼佩服他的膽量與毅力,就讓路而讓他過去。在修菩薩行的歷程中,如由於力量不足而無法進行時,也應這樣的保持那前進的決心。

  
 

導師:

5-12 推延著世樂

己二
庚一: 推延著世樂,自輕心怯弱。

  對於大乘佛法,不能精進修學,不出於二種障:一、不想進修;二、不敢進修。佛道有這樣的功德,為什麼不想進修呢?不是「推延」懈怠,就是染「 [P303] 著世樂」。有的懈怠成性,什麼好事都不能努力去做,總是推延又推延,今天推明天,今年等明年。這種根機,是難得猛進的。如能多多憶念:人命在呼吸間;死亡是不分老年與少年的;人身難得。多念無常,才能警策修行。有些是貪染世間樂事,專在聲色貨利中過日,忙得不亦樂乎,這也就不想進修佛道。如能思察世樂的不究竟,多引起未來的苦果,如刀頭蜜一樣,減少世樂的貪染,就會進修法利了。為什麼不敢進修呢,因為「自」己「輕」視自己,覺得現在是末法時代,自己是根鈍障重,深廣無邊的佛道,實在無法成功。這樣的「心」生「怯弱」,就不敢承當下來,當然不會精進的修學了!這類心性怯弱眾生,容易退取小乘,走那迂迴的路子。

  
庚二
辛一: 滿果亦難行,久處於生死,資糧廣無邊,練心勿退屈!

  心性怯弱,不敢進修深廣圓滿的大乘佛道,每從三方面怯弱退屈下來。一、聽說圓「滿」的佛「果」,是永盡一切過失,圓滿一切功德的,就自己覺得不行,我怎能得到那麼圓滿的佛果呢!這就退屈下來了。應該想:十方無量數 [P304] 菩薩,都能修行圓滿而成佛,我為什麼不能!所以說:『彼既丈夫我亦爾,不應自輕而退屈』(34)。從前曾經墮惡道的,現在已經成佛;現在在惡道中的,將來也要成佛。惡道眾生都會成佛,自己現在難得的生在人間,能知道正理,能奉行善行,為什麼反而怕不能成佛呢,二、聽說菩薩要修「難行」苦行,施捨手足頭目等,覺得太難太苦,自己做不到,就不敢進修而退屈了。這也不對。從無量世以來,每墮落在惡道中,說不盡的苦都受了,為什麼為佛道而修行,反而怕起苦來。如長病痛苦不堪,受一次手術,就能徹底治療,因受手術而來的小苦,難道都不能忍受嗎?況且,菩薩的難行,與外道的苦行不同。菩薩修行,有方便善巧,次第學習。忍力成就,悲心增勝,有利益時才施捨身分,並非專以受苦為修道的。三、聽說菩薩修行,要長「久」的「處」在「生死」海中度眾生,時間這樣的長,要積集的「資糧」,又那麼的「廣」大「無邊」,覺得自己修不了,也就不敢進修了,這是更不應該的。菩薩能通達生死如幻,才能長在生死中度眾生,並非長在生死中墮落受苦。而且,無邊資糧是無邊的 [P305] 功德,還會嫌多嗎?誰會聽說財富多而怕計算的麻煩呢?對這些,如由於心性怯弱而有退屈心,應以上面的理論,多多訓「練」自「心」,讓自心堅強起來,精進的荷擔佛道,而「勿」使「退屈」才是。

  不過,世間也有把成佛看得輕易的,以為修習微少功德,就會成佛。這或是從怯弱懈怠中來,或是不知天高地厚,如『初生犢兒不怕虎』一樣。如自以為然,等到覺得不是這麼一回事,也許要懊悔不及了! 

註【5-034】《攝大乘論釋》卷六(「大正」卷三一.四一四頁中)。

導師:

5-13 怯弱下劣者

辛二
壬一: 怯弱下劣者,希求易行道。

  雖然一切眾生,畢竟成佛、但就現實的眾生性來說,根機是種種不一的。在發心向道的眾生中,有是適宜於菩薩行的,有與菩薩法是格格不相入的,也有想學菩薩而不敢修的。適宜於菩薩行的根性,佛當然『為說無上道』了。與菩薩心行格格不相入的,是鄙劣怯弱的根性,如《法華經》的窮子喻:窮子回到故鄉,望到財富無量的長者,驚慌失措,嚇得逃走都來不及。對於這類根機,不得不為說方便法門──聲聞緣覺乘法,漸漸的引攝化導他。想修菩薩行而 [P306] 不敢修的,知道羨慕佛果的究極圓滿,但對於菩薩的廣大心行,卻不敢擔當,精進修行。這也是怯弱眾生,缺乏自信,生怕退墮小乘,或沈淪苦海。對於這類眾生,二乘方便是不適用的,佛只有用特別的方便來化導了。這類「怯弱下劣」的根性,想成佛而不願修學菩薩的大行難行,所以「希」望「求」一簡單「易行」而又迅速的方便「道」。但這是不順菩薩的菩提願行的;因為求成佛道,是決無不修菩薩大行的道理。這如龍樹菩薩《十住毘婆沙論》「易行品」說:『問曰:是阿惟越致(不退轉)菩薩,……行諸難行,久乃可得,或墮聲聞辟支佛地,若爾者,是大衰患!……若諸佛所說有易行道,疾得至阿惟越致地方便者,願為說之!(龍樹)答曰:如汝所說,是儜弱怯劣,無有大心,非是丈夫志幹之言也!何以故?若人發願欲求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未得阿惟越致,於其中間,應不惜身命,晝夜精進,如救頭燃』(35)

  
壬二: 佛有勝方便,攝護於初心。

  希求簡易迅速的方便道,雖缺乏大丈夫(大丈夫即菩薩,提婆菩薩有《大 [P307] 丈夫論》)的志行,但「佛有」無量善巧,別說殊「勝方便」,「攝護」怯劣的「初」發「心」學人,使他不致退失信心,趣入大乘,這就是易行道法門了。這如龍樹在《十住毘婆沙論》裡,雖呵責了一番,仍攝受他說:『汝若必欲聞此方便,今當說之。佛法有無量門,如世間道有難有易:陸道步行則苦,水道乘船則樂。菩薩道亦如是:或有勤行精進(難行苦行),或有以信方便易行,疾至阿惟越致』(36)。易行道,就是以信願而入佛法的一流。

  易行道的真正意義是:一、易行道不但是念一佛,而是念十方佛,及『阿彌陀等佛,及諸大菩薩,稱名一心念,亦得不退轉』(37)。二、易行道除稱佛菩薩名而外,『應憶念,禮拜,以偈稱讚』(38)。三、易行道不單是稱名禮拜而已,如論說:『求阿惟越致地者,非但憶念,稱名,禮敬而已。復應於諸佛所,懺悔,勸請,隨喜,迴向』(39)。所以,易行道就是修七支,及普賢的十大願王。四、易行道為心性怯弱的初學說,重在攝護信心,龍樹論如此說,馬鳴論也說:『眾生初學是法,欲求正信,其心怯弱……當知如來有勝方便,攝護信心 [P308] 』(40)。五、易行道的攝護信心,或是以信願,修念佛等行而往生淨土。到了淨土,漸次修學,決定不退轉於無上菩提,這如一般所說。或者是以易行道為方便,堅定信心,轉入難行道,如說:『菩薩以懺悔,勸請,隨喜,迴向故,福德轉增,心調柔軟。於諸佛無量功德清淨第一,凡夫所不信而能信受;及諸大菩薩清淨大行希有難事,亦能信受。……愍傷諸眾生,無比功德,……深生悲心。……以悲心故,為求隨意使得安樂,則名慈心』。『若菩薩如是,得隨慈悲心,斷所有貪惜,為施勤精進』(41)。這就是從菩薩的易行方便道,引入菩薩的難行正常道了! 

 

註【5-035】《十住毘婆沙論》卷五(「大正」卷二六.四0頁下──四一頁上)。

註【5-036】《十住毘婆沙論》卷五(「大正」卷二六.四一頁中)。

註【5-037】《十住毘婆沙論》卷五(「大正」卷二六.四二頁下)。

註【5-038】《十住毘婆沙論》卷五(「大正」卷二六.四三頁下)。

註【5-039】《十住毘婆沙論》卷五(「大正」卷二六.四五頁上)。

註【5-040】《大乘起信論》(「大正」卷三二.五八三頁上)。

註【5-041】《十住毘婆沙論》卷六(「大正」卷二六.四九頁中──下)。

導師:

5-14 於中殊勝者

壬三
癸一: 於中殊勝者,往生極樂土,彌陀佛力持,不退於菩提。

  以信願而趣入佛道,是樂行的,他力的法門。如大乘經論所說,法門也是很多的,但其「中殊勝」的,為中國佛教界所特重的,不能不說是稱念阿彌陀佛,「往生極樂」淨「土」了。極樂世界,在西方十萬億國土以外;阿彌陀佛,現在那邊說法教化。佛佛道同,功德願力是不能說有優劣的,那到底彌陀淨 [P309] 土,有什麼殊勝呢?在佛佛道同的平等一法界中,確也不礙差別而顯出諸佛的特勝。在大乘經中,雖廣說十方淨土,稱揚種種易行道,而確是多稱揚讚歎彌陀淨土的。阿彌陀佛所表顯的特色,是因中立二十四大願(或作四十八願),以無邊的悲智功德,現起極樂世界。肯定的宣說:不論什麼人,只要信賴彌陀願力,願生極樂世界,稱念阿彌陀佛,不問一日,二日,以及十念,做到了專誠虔敬,一心不亂,就能為「彌陀」的「佛力」所加「持」,死後往生極樂世界。在極樂世界中,物資非常豐富,所以沒有所求不得苦。與諸上善人在一處,精勤佛道,所以沒有怨憎聚會,恩愛別離的苦惱。蓮花化生,在這生中,一定會悟得無生法忍,所以沒有老病死苦。往生極樂淨土的上品上生,當下就華開見佛,悟無生忍。其餘中品下品根機,雖還沒有了生死,而可說生死已了,也就是必了無疑。雖還沒有得不退轉,但可說已得不退。總之,在極樂淨土修學的,不論時間多長,一定要了生死,「不退於」無上「菩提」的。所以,如覺得自己心性怯弱,菩薩道難行,恐怕會墮落二乘,或者隨業力而漂流,不能 [P310] 趣向佛道,那末稱念阿彌陀佛,是最穩當的了!也就是最能攝護初心眾生,不致退失信心的妙方便了。

  稱念阿彌陀佛,應該禮拜,讚歎,懺悔,勸請,隨喜,迴向。依淨土論的五門漸次成就來說,應從禮拜,讚歎,而進入止,觀,迴向,也就是漸成智慧,慈悲,方便。這所以能速得不退轉於無上菩提,與龍樹的論義一樣,『求阿惟越致地者,非但憶念,稱名,禮敬而已』(42)

  
癸二: 不捨現法樂,而向於菩提,藥師大悲願:東方現淨土。

  在易行道的淨土中,釋迦佛宣說彌陀佛的極樂淨土以後,又說東方藥師佛的淨琉璃淨土,這是適應另一類根性的。彌陀佛的極樂淨土法門,是厭棄現實人間的。韋提希夫人,深感世事的痛苦,不願再生此世界,所以佛為說極樂淨土。宏揚彌陀淨土法門的,也說:『不厭娑婆,不生極樂』。由於厭此人間,所以專重死後往生的。但有些適於易行道的根性,對於現實人間──如身體健康,家庭和樂,社會繁榮,國家富強,天下澄平,並沒有厭棄的心情。為了攝 [P311] 護這一類「不捨現法樂」的初心學人,使他也能「向於菩提」,所以釋迦佛又開示藥師佛的淨土了。藥師淨土在東方,象徵生長;彌陀淨土在西方,象徵歸藏。中國佛教界,為了超薦死亡,就稱念彌陀佛,為了消災延壽,就稱念藥師佛,充分顯出了後世樂與現法樂的差別。經上說:「藥師」琉璃光王佛,在因地中,以「大悲願」,發十二大願,目的在:開發知識,促進事業;救治身體殘廢,貧病無依;大家獲得豐富的衣食康樂;不信邪外;不犯法受刑;男女平等;一切眾生成佛。以這樣的願行,在「東方」世界,「現」起與極樂世界一樣清淨,一樣莊嚴的淨琉璃「淨土」。以此淨土法門,攝護信心,使眾生能得人天增上益,往生淨土益,終於成就無上菩提。從前玉琳國師,見到了藥師經,稱歎為無上的方便。因為有厭離心的人太少了,與彌陀淨土不相應。有了藥師淨土法門,那些不捨現法樂的,沒有厭離心的多數人,也有往生淨土而成佛的可能。所以玉琳國師稱歎藥師淨土為:『人間亦有楊州鶴,但泛如來功德船』。 [P312]

  
己三: 勝解堅固力,歡喜休息力,能修於四力:精進不為難!

  怯弱懈怠眾生,不敢精進的直入大乘,所以以易行的方便道,信願為方便,引入大乘的精進道。其實,如能得善巧方便,精進也並非難以成就。這應該修集四種力來助成精進。一、「勝解」力:勝解是深刻的信解。信解善惡業報的因果道理,及菩薩行的功德與違犯的過失。若能深刻信解,就會生起樂欲,要求遠離一切惡,成就一切功德。從這樣的勝解欲樂,就能引發精進而使之修行。所以說:『信為欲依,欲為勤依』。越是信解深徹,也就越能精進修行。二、「堅固力」:在進修中,要有堅固力,這有二種意義。第一、有些人,隨隨便便,修這修那,無決心,無恒心,結果是養成惡習慣,什麼都修不成。所以要審慎而行,可以不行,行就要行得徹底,有始有終,不能中途放棄,這才能養成意志的堅定。第二、進修時要尊重自己,強化自力。成佛大事,要自己力行,不能希望他力,所以說:『解脫唯依於自修』(43)(楞嚴會上阿難的失敗,病根就在此)。要肯定自己是能修行的,能戰勝煩惱的,堅決的負起菩薩大 [P313] 行的重擔,非達到目的不止。三、「歡喜」力:在修學的過程中,法喜充滿,如嘗到美味而沒有厭足心。越是進修,越是有興趣,這才能精進修行,愈入愈深。四、「休息力」:如身心感到疲勞了,應該休息一下,否則會引起厭倦心而障道的。或某一功德修成了,雖略略休息,也意不滿足。如這樣「能修於四力」,那就如泉源長流,「精進」不息,而「不」太「為難」了! 

註【5-042】《十住毘婆沙論》卷五(「大正」卷二六.四五頁上)。

註【5-043】《菩提道次第廣論》卷一二(三七頁下)。

導師:

5-15 三乘諸勝德

戊六
己一:三乘諸勝德,悉由定慧生。

  以下先總說禪那及般若二度。

  禪那,譯義為靜慮,一般稱為禪定;為定的一名。般若,譯義為慧,一般稱為智慧。定與慧,在修習成就的(聲聞)菩薩行中,是相應不離的,稱為『止觀雙修』,『定慧均等』。也就因此,聲聞及菩薩法中,每以禪及三摩地等定,來稱那與慧相應的禪定。聲聞法中,如空三摩地,勝義禪等;大乘如首楞嚴三摩地,如來禪等。但從下手學習,及定慧的特殊性能來說,定與慧是有分別的。所以聲聞法的三增上學,心增上學以外,有慧增上學;大乘法的六波羅[P314]蜜多,禪波羅蜜多以外,有般若波羅蜜多。從修習來說,多稱之為止觀,止與觀也是不同的。大乘的修學者,必須肯定定與慧的特性,否則就會以禪為慧,以修得四禪為證四果,得定德而以為得慧成佛了。其次,定與慧,不但為大乘行果的心髓,也是聲聞行果的要目。菩薩的修行,雖重在菩提願,大悲心,迴向等功德,但如沒有定慧,這一切都是不能成就的。所以《解深密經》說:『若諸聲聞,若諸菩薩,若諸如來,所有世間及出世間所有善法,應知皆是此奢摩他及毘缽舍那(止觀)所得之果』(44)。止與觀,是定慧所攝的,從修習方便得名。對於定慧──止觀的尊重修習,為修學大乘行的要著。所以稱讚說:「三乘諸」殊「勝」功「德」,「悉由定慧」所「生」!

  
己二:修習止觀者,應先修習止;止成觀乃成,次第法如是。

  說到定慧的修習,就是止觀的修習。什麼是止,是觀?什麼是定,是慧?慧是以『簡擇為性』的。梵語毘缽舍那,譯義為觀,經說觀是:『正思擇,最極思擇,周遍尋思,周遍伺察』(45)。所以,慧是以觀察抉擇為特性的。有人以[P315]為明了就是觀慧,這是不合經義的。梵語奢摩他,譯義為止,經說止是『心一境性』;『內心相續』(46)。定是『平等持心』的意思。所以止是安心一境而不散動的。止與觀不同,若「修習止觀」,就「應」該「先修止」。這不是說:把定修好了,再來修習觀慧。事實上,止與觀有互相助成的作用。在沒有修止成就以前,也是有散心觀察慧的。那怎麼說先修止呢?在止與觀的修習過程中,一定先修「止成」就;止成就了,然後才能修「觀」「成」就。如定心不成就,那觀慧也是不會成就的。依這個意思,所以說先修止。經中說到止觀,定慧,禪慧,也總是先定而後慧的。這是修習的必然「次第」,不管你橫說豎說,頭頭是道,如真的修習止觀,那「法」定有「如是」次第的。這樣,現在就先說止,就是禪度的修習。

 

註【5-044】《菩提道次第廣論》卷一四引經(四九頁上)。
註【5-045】《解深密經》卷三(「大正」卷一六.六九八頁上)。
註【5-046】《解深密經》卷三(「大正」卷一六.六九八頁中)。

  

 

5-16 依住堪能性

戊七
己一:依住堪能性,能成所作事。

  為什麼要修止而得禪定?因修止而能得定,就能成辦種種有義利的事業。所以說:『制心一處,無事不辦』(47)。修止而得住心時,身心引發輕安,身心[P316]都輕快舒適,而有行善離惡的力量。眾生一向在散亂心中,對欲境的抗拒力,煩惱的制伏力,善事的進修力,都非常薄弱,總覺得有心無力,如逆水行舟那樣的艱難。身體也如此,身體健康的,也時有煩勞不堪的感覺。如久病一樣,身心都滯重遲緩,軟弱無力。如修止而能住正定,「依住」心而發生「堪能性」,就是從身輕安而生身精進,從心輕安而生心精進;過去無能不堪的情形,全部改觀。依止這樣的堪能性,就「能」勇於進修,作「成所」要「作」的「事」業。什麼是要作的事?聲聞人,依定才能得現法樂住,得殊勝知見(天眼),得分別慧,得漏盡解脫。大乘行人,依定才能引發身心輕安,引發神通等功德;能深入勝義,更能作饒益眾生的種種事業。總之,佛法的殊勝功德,都是離不了定的,所以應專心修習禪定。

  
己二:由滅五過失,勤修八斷行。

  『依慈住淨戒』,為修定所不可缺的資糧;調身調息等,略如五乘共法中說。要怎樣用心修習,才能引生正定?這要「由滅五」種的「過失」而成就。[P317]五過失是:懈怠,忘聖言,惛沈掉舉,不作行,作行。怎能滅除這五失呢?這要「勤修八」種「斷行」。八斷行是:信,欲,勤,安,念,知,思,捨。修八斷行,滅五過失,自能成就定心了。如破除了障礙,才能平安的到達目的地一樣。五過失與八斷行,以下會分別解說。現在總列一表如下:

圖片

                                                                 { 欲  ─┐

                      ┌  懈怠………………… { 精進  │

                      │                                        { 信    │

                      │                                      { 輕安  │

                      │                                                      ├─能治八斷行

  所滅五過失┤  忘聖言…………………  正念 │

                      │  惛沉掉舉………………  正知 │

                      │  不作行…………………  思     │

                      └  作行……………………  捨  ─┘

 

 註【5-047】《佛垂般涅槃略說教誡經》(「大正」卷一二.一一一一頁上)。 

5-17 正念曾習緣

庚二
辛一:正念曾習緣,令心不餘散,明記不忘念,安住而明顯。

  在修止時,主要是使心在同一境相上安定下來。使心繫住一境的,是「正[P319]念」的力量。正念如繩索一樣,使心繫在一境上,不致流散開去。念什麼境呢,是「曾習緣」。緣是所緣境;曾習緣是曾經慣習了的境相。如修念佛的,先要審視觀察佛相;修習時憶念佛相,使佛相在心上現起來。如修不淨念的,就要先取青瘀膿爛等不淨相。念,就是曾習境的憶念;修念才能成定,所以定是不能以幻想而修習成就的。有了正念,就能對治『忘聖言』的過失。聖言是聖者所開示的法義,作為修止的所緣,念念不忘於所緣,就能「令心不」向「餘」處馳「散」,心就漸漸安定了。

  眾生的心,明了時就散亂了;心一靜就昏昧了,睡著了。昏昧而不明了的,是無力的;明了而散亂的心,如風中的燭光一樣,動搖不定,也是沒有大用的。所以修止成定的主要目標,是心力增強,能作常人所不能作的大事。這就要修習這個心,明顯而又安住,安住而又明顯。怎樣才會安住又明顯呢?這要以正念為主,正知為助來修習,此心能「明」白的「記」憶所緣,「不」致於「忘念」忘念是障於正念的,使心忘失所緣的。修習時,如心以正念力,能[P320]安住所緣,不向餘境流散,就讓他安住而相續下去。但安住而要求明顯,就要以正知來時時關照,確知住在所緣境。如念佛的,不但要心住佛相,而且要明了佛相,佛相漸漸的明顯現前。這樣的「安住而」又「明顯」──明與靜,為修止學程中的重要內容。切勿以為專心一境就得了,落入無記昏昧中去。

  有以為我是不取相而修的,是無分別的,不用繫心一境,也還是有修有證的。這當然是有些誤會了!既使是不著相,無分別,也還是對此有一解了,然後專心向著修去。這還不是繫念所緣嗎,如什麼都不想(初學是無此可能的),幽靈似的茫無著落,那能成什麼呢?例如中國的禪者,提起一句:『念佛的是誰』?『拖死屍的是誰』?雖然由此激起疑情,方便小小不同,但由此使心打成一片,撥落無邊妄念,這還不算繫念於一嗎?

  
辛二:聖說是所緣,能淨惑障者,或順於正理,能向於出離。

  到底應住心於什麼所緣,才能修習成定呢?「聖」者「說:是所緣」是沒有一定的。沒有一定,這不是說什麼都可以,而是說,在可為念境的種種緣中[P321],沒有一定而已。瑜伽師說有四種所緣:周遍所緣,淨行所緣,善巧所緣,淨惑所緣。總之,聖教中所說的種種所緣,一定是合於二大原則的:一、是「能淨」治「惑障」的;二、是契「順於正理」的。凡緣此而修習住心,就能使煩惱漸伏,或者斷而不起,這才能引生正定;定是離(煩惱)欲而修得的。這或是共世間的,或是出世的,「能向於出離」道的斷惑證真,這才是值得緣以為境的。如緣荒謬悖理的,反增煩惱的,如緣淫欲,緣怨敵,或是緣土塊木石無意義物,那不發狂成病,就算萬幸,不要說得定了!對治煩惱而漸伏的,如不淨治貪欲,慈悲治瞋恚,緣起治愚癡,界治我執,持息治尋思散亂。這是隨煩惱的增強,而施以不同的對治法門。順於正理的,如以蘊,界,處,緣起,處非處──五種善巧為緣;這五者都是契順於正理而能滅除愚癡的。出世斷惑的總相所緣,是一切法無我,一切法性空。這些所緣,都是通於止觀的。如繫心於這些所緣,持心令住,不使流散,不加觀察,這就被稱為『無分別影像』,而是奢摩他──止的所緣了![P322]

  

5-18 大乘多修習

辛三
壬一:大乘多修習,念佛與念息。

  可作為修止的所緣境,雖然很多,聲聞法是多修不淨與持息念的;因為這是對治貪欲及散亂,而最易發定的。但「大乘」佛教界,「多修習」的是:「念佛與念息」。念息,多少有著重身體的傾向。大乘以成佛為標的,所以念佛為大乘要門。如易行道的稱名念佛,若得一心不亂,也就是念佛三昧。不過念佛法門的重點,是念佛的身相與功德,舊稱觀相與觀想念佛。如依此而念佛由心起,念佛如實相,那就是實相念佛,趣入出世的勝義禪觀了。淺一些,念佛有懺業障,集善根的功能;深一些,就緣相成定,更進而趣入證悟。念佛法門,是由淺入深,貫徹一切。所以在大乘五淨行中,早就有以念佛來替代界分別了。念佛,還念菩薩,如文殊,觀音,普賢等菩薩,並可依相攝心而修習。進一步,金剛,夜叉,是佛菩薩的化現,所以也可依以修習。但這就成為修天了,因為佛再不是解脫相,慈和相,而化為忿怒相,貪欲相。到此,佛與天幾乎合一。不過大乘並非天乘,修止並非修觀。所以儘管也稱為念佛,但到底重定[P323]而流入天乘,還是化天乘行而入佛乘,那就要看有否依大乘的特質──三心相應而修了。

  
壬二
癸一:念佛由意念,真佛非像佛;觀相而持心,善識於方便。

  繫「念佛」為所緣而修習時,應知這是「由意念」的。一般散心的稱名念佛,也還要重在意念,何況緣佛相而修止?在起初,審取佛的相好而修習,切勿因為佛相的不易現起,現起而不易堅定,就置佛像在前,望著佛像而修習。修止成定,是定中意識,不是屬於五識的。所以如眼識取色相而修,就是心『由外門轉』,這是怎麼也不會入定的。要知繫念所緣相,是向內攝心的,是由意識所安立的影像,所以止觀的所緣相,也叫做『影像』。凡是修止的,都是意識所安立的影像相而使他安住,不但念佛是這樣的。有些修止的,略得安定,前五識相續等流,沒有隨念及計度分別,就以為無分別定,極為可笑!還有,初學時從石刻的,或木雕的,紙繪的佛像,取相明了,然後再緣此攝心而修習。但在修時,應覺得所念的是「真佛」,並「非」木石等「佛像」。這才能[P324]修習成就時,佛現前住,放光說法等。如作為佛像而修,就失去這些功德了。總之,「觀」佛「相」為境「而持心」令住,應該知道的方便是很多的,所以說:「善識於方便」。例如初取佛相而修習時,不必過求細微,能略現佛相大體就得。等到佛相現前,漸漸堅定,如某部分特別明顯,就不妨緣此而修。如破竹,能破了初節,餘節就可迎刃而解。觀佛相等也一樣,如粗相安住明顯了,再觀細相;心力愈強,就是《華嚴經》等所說的佛相,也都有修習成就的可能。所以起初必須專一,切勿念此念彼,或急求明顯,急求細微,反而成為定障。又如佛相是意識現起的影像,隨心力而成,所以必須是因果相應的。如緣阿彌陀佛相而釋迦佛現前,緣佛相而菩薩相現,緣立佛而坐佛相現;修的與現起的不一致,都是不相應。切不可跟著現起的境相而住,應該仍依起初修習的所緣相而攝心。

  

5-19 念息數隨止

癸二:念息數隨止,非風非喘氣。

  以「念息」為方便而修止,也是容易得力的法門。一呼一吸,叫做一息。[P325]息是依緣身心而轉的,對身心的粗動或安定,有密切關係,所以安定身心的定學,對修息極為重視。修息的有六門:數,隨,止,觀,還,淨;但後三者,是依止起觀的觀法。一、「數」息:以息為所緣,吸入時,以心引息而下達於臍下;呼出時,心又隨息而上,自鼻中呼出。這樣的一呼一吸為一息,數入息的不再數出息,數出息的不再數入息。一息一息的默數下去,到十數為止,再從一數起。數息,如念佛的捏念珠一樣,使心在息──所緣上轉,不致於忘失。初學的如中間忘記了,那就從一數起,以做到一息一息的不加功力,憶念分明為限。二、「隨」息:久久心靜了,不再會忘失,就不必再數,只要心隨於息,心息相依,隨息而上下,覺息遍身等。這樣,連記數的散亂,也離去了。三、「止」息:久久修息漸成,心與息,如形影的不離。忽而心息不動,身心泯然入定,也就是修止成就。凡修息的,以細長為妙,但初學不可勉強,以免傷氣。又息須均勻,切勿忽長忽短。佛法的持息,本意在攝心入定,所以不可在身體上著想。修習久了,如少腹充滿,發熱,或吸氣時直達到足跟趾端,或[P326]覺臍下氣息下達,由尾閭而沿脊髓上升,或氣過時,幻覺有光色,音聲等── 這都是氣息通暢,生理上的自然現象。切勿驚奇誇眩,落入氣功及丹道的外道窠臼!又修息以微密勻長為準,所以「非風」相:息出入時,如風的鼓盪一樣,出入有聲,那是太粗而要不得的。也「非喘」相:這雖然出入無聲,但不通利(艱濇),如刀刮竹一樣,一頓一頓的有形可見。也非「氣」相:雖然通利了,但口鼻仍有氣入的感覺。離此風相,喘相,氣相,微密勻長,古人形容為『悠悠揚揚』,『若存若亡』,才合於息相的標準。

庚三:覺了沈與掉,正知不散亂。

  以正念攝心,達到了安住所緣的階段,那就要以正知來滅除『惛沈與掉舉』的過失了。掉舉是貪分,是染著可愛境,心不自在,引起心的外散。惛沈是癡分,是身心沈重,引起攝心所緣的力量低弱,不大明顯。初修時,妄想紛飛,或者惛沈闇昧,與修止全不相應的重大過失,容易覺知,不是這裡所說的。這裡所要說的是:念既安住所緣了,應「覺了」微細的惛「沈與掉」舉。如不[P327]能覺了,或誤以為定力安穩,那就會停滯而不再進步;日子一久,反而會退落下來。這是非常重要的!如在修習中,覺得影像不安定,不明顯,或覺得心力低弱,不能猛進,這就是微細沈掉存在的明證。這只要正念安住,相續憶念,綿密的照顧,就能生起「正知」,知道沈掉已生起了,或要起來了,能使心「不」向「散亂」流去。

  

5-20 為斷而作行

庚四:為斷而作行,切勿隨彼轉。

  覺了到微細的惛沈與掉舉,假使由他去,或因沈掉過失的深重,不容易遣除,就不設法對治。這種『不作行』的過失,要以思來對治他,才能達到滅除沈掉的目的。思,是推動心心所而使有所作為的,所以這就是「為」了「斷」除沈掉,「而」以思來「作行」;「切勿隨彼」沈掉等流或增長下去。要怎樣的作行呢?如沈掉不太嚴重的,那末沈相現前,就舉心而使他明了有力;或修觀察。如掉相現前,那就下心而使他舒緩;或專修安住。所以在修止的過程中,舉心或下心,止修或觀修,有隨心的情況而應用,以達平衡中正的必要。這[P328]如騎馬的,馬向左就拉他向右,馬向右就拉他向左,總以使馬向中馳去為標準。但沈掉嚴重的,不容易遣除,就應該修特別的對治。如沈沒重的,修光明想,或修菩提心等可欣喜的功德相。如掉舉重的,應修無常等可厭患相。等沈掉息去,再依本來所修的,安住所緣而進修。

  
庚五:滅時正直行,斷於功行失。

  如修習到沈掉息「滅」了,心就能平等正直。那「時」,就應該不太努力,讓心平等「正直」而「行」就得了,這叫做捨。捨時不加功用,讓心在平等正直的情況下自由進行,這就能「斷於功行」的過「失」。這如騎馬的,如馬不偏向左,不偏向右,就應放寬韁繩,讓他驀直的向前去。這時候,如依舊把馬韁拉得緊緊的,馬反會因不適意而走向兩邊去。修止的也如此,如心已平等安住,還是為了防護沈掉而『作行』,結果反而使心散亂了。所以到這階段,應修捨,舒緩功用。這是第八斷行的捨,能滅第五過失的作行。能這樣,心就快要得定了![P329]

己四:內住亦續住,安住復近住,調順及寂靜,次最極寂靜,專注於一趣,等持無作行:聖說止方便,不越九住心。

  從初學的攝心,到成就正定,有九住心,也就是住心的修習過程,可分為九個階段。一、「內住」:一般人,一向是心向外散;儒者稱為放心,如雞犬的放失而不知歸家一樣。修止,就是要收攝此外散的心,使心住到內心所緣上來,不讓他向外跑。二、「續住」:起初攝心時,心是粗動不息的,如惡馬的騰躍一樣,不肯就範。修習久了,動心也多少息下來了,才能心住內境,相續而住,不再流散了。三、「安住」:雖說相續而住,但還不是沒有失念而流散的時候。但修習到這,能做到忘念一起,心一外散,就立即覺了,攝心還住於所緣中。到這階段,心才可說安定了。四、「近住」:這是功夫更進了!已能做到不起忘念,不向外散失。因為忘念將起,就能預先覺了,先為制伏。這樣,心能安定住於所緣,不會遠散出去,所以叫近住。五、「調順」:色聲香味觸──五欲;貪瞋癡──三毒;加男女為十相,這是能使心流散的。現在心已[P330]安住了,深知定的功德,也就能了知『欲』的過失。所以以靜制欲,內心柔和調順,不會因這些相的誘惑而散亂。六、「寂靜」:十相是重於外境的誘惑,還有內心發出的『不善』法,如不正尋思──國土尋思,親里尋思,不死尋思,欲尋思,恚尋思,害尋思等。五蓋──貪欲,瞋恚,惛沈睡眠,掉舉惡作,疑。對這些,也能以內心的安定功德而克制他,免受他的擾亂。到這,內心是寂靜了。寂靜,如中夜的寂無聲息一樣,並非是涅槃的寂靜。七、「最極寂靜」:上面的寂靜,還是以靜而制伏尋思等煩惱,還不是沒有現起。現在能進步到:尋思等一起,就立即除遣,立刻除滅。前四住心,是安住所緣的過程。但修止成定,主要是為了離欲惡不善法,所以定力一強,從五到七,就是降伏煩惱的過程。必靜而又淨,這才趣向正定了。八、「專注一趣」:心已安住,不受內外不良因素所動亂,臨到了平等正直持心的階段。就此努力使心能專注於同一,能不斷的,任運的(自然而然的)相續而住。九、「等持」:這是專注一趣的更進步,功夫純熟,不要再加功用,「無作行」而任運自在的,無散亂[P331]的相續而住。修習止而到達這一階段,就是要得定了。

  修定的方法不一;到達的時間,也因人而不同。住心的教授,也說有種種,如八斷行等都是。但從最初攝心,到成就正定,敘述這一完整的學程,依「聖」者所「說」:修「止」的「方便」過程,「不」會超「越」「九住心」的,也就是不外乎九住心的法門。所以修習止,應依此修習,而認識自己的進程,到了什麼階段,以免增上慢而貽誤了自己。

  

5-21 若得輕安樂

己五:若得輕安樂,是名止成就。

  在修止過程中,早就有些輕快舒悅的身心感覺,而也一定有熱觸,動觸等發現。但一直到第九住心,能無分別,無功用的任運,還只是類似於定,不能說已成就定。這一定要,「若得」生起身心的「輕安樂」,引發身心精進,於所緣能自在,有堪能,這才「名」為「止成就」,也就是得到第一階段的『未到地定』。發定時,起初頂上有重觸現起,但非常舒適,接著引發身心輕安:由心輕安,起身輕安。這是極猛烈的,樂遍身體的每一部分,徹骨徹髓。當時[P332]內心大為震動,被形容為『身心踴躍』。等到衝動性過去,就有微妙的輕安樂,與身相應;內心依舊無功用,無分別的堅固安住所緣,這才名為得定。從此出定以後,在行住坐臥中,都有輕安及定的餘勢隨逐,好像常在定中一樣。如再修止入定,持心不散,一下子就能入定,生起身心輕安,而且能不斷增勝起來。

  
己六:明顯無分別,及妙輕安樂,是道內外共,由觀成差別。

  成就定的,能得由定所發的殊勝功德。通遍的定德,有三:一、「明顯」;二、「無分別」;三、「及」微「妙輕安樂」。明顯是:心極明淨,所緣於心中現,也極為明顯,如萬里無雲,空中的明月一樣。無分別是:心安住而自然任運,了了分明,不曾有什麼作意的功用。所以當時的心境,澄淨得如波平浪靜的大海一樣。真可說惺惺寂寂,寂寂惺惺了!而在這樣的定境中,又有微妙的身心輕安,因而離惡行善,非常有力,又極其自然,不像平時的逆水行舟那樣。於欲境自然不起染著,大有染著不了的情況。最低階段的定境,就是那[P333]樣的深妙!

  然而,這樣深妙的定,在世出世道中,大小乘道中,還「是」「內外共」的,還只是共世間的定,也是凡夫所可以修得的。有些偏好禪修的,不讀不誦三藏教典,以為這只是增長知解,於修持沒有多大用處。在這種遠離顯了教典,專心修習,憑自己的一些修持經驗,就以為了不得。由於這是離欲的,所以覺得自己不起煩惱(欲界的),就以為斷煩惱而不為煩惱所染了。由於任運的無功用無分別心,就以為無分別智的證悟了。由於起定而定的餘力相隨,就以為動靜一如,常在定中了。看作解脫的有(如說修得四禪,以為得了四果),看作成佛的也有,不知這還是共世間定的初步呢!其實,有這樣修驗的人,也並不太多。有些還在修止過程中,有些身心特殊經驗,就狂妄得不知自己真面目!修禪而不修觀慧,以為禪那就是般若,這是永不能深入出世法中,真是可悲愍的!

  這還是共世間的定道初階,要「由觀」慧而「成」為「差別」:這是世間[P334]的,出世間的;小乘的,還是大乘的。這是說,得此未到地定後,如修欣上厭下的六行觀,就次第上升,而成世間的色無色定。如以無常為觀門,漸入無我我所觀,才是聲聞乘的定。如依此,觀法性空不生不滅,與大乘般若相應,就成大乘禪定。所以但修禪定,不修觀慧,是不能解脫生死的,更不要說成佛了!

  如修此定,與無所得慧相應,就是三輪體空的禪波羅蜜多。

  

5-22 般若波羅蜜

戊八
己一
庚一:般若波羅蜜,最尊最第一!解脫之所依,諸佛所從出。

  以下,說般若波羅蜜多。

  「般若波羅蜜」多,在一切無漏功德中,要算是「最尊」貴,「最第一」了!經中以無邊讚歎來讚歎他。到底什麼意義,值得這樣的尊敬呢?佛法的無邊功德,各有特勝,都可以有值得被尊重的價值。但般若卻有一特殊的意義,值得尊重,這就是佛法的根本。般若是凡夫與聖者,世法與出世法的差別所在。所以一切無漏功德,一切三乘聖者,都依般若而有。如經中說:『欲學聲聞[P335]地,亦當應聞般若波羅蜜。……欲學辟支佛地,亦當應聞般若波羅蜜。……欲學菩薩地,亦當應聞般若波羅蜜』(48)。總之,沒有般若,就沒有出世聖者,沒有無漏功德。所以佛法超勝於世間法的特質,也就唯是般若了!

  般若是出世聖法的根本依處,所以是三乘「解脫」的「所依」處,三乘聖者都是依般若而解脫生死的。一切「諸佛所從」而「出」生的,也是般若,所以《般若經》稱般若為『佛母』。如經中說:『般若波羅蜜能生諸佛』(49)。『智度菩薩母,方便以為父』(50)。這樣,般若為二乘聖者的生母,又是佛菩薩的生母,那般若到底是小乘法,大乘法呢?約般若的廣義說,也就是專約能生聖法說:般若是三乘共學的法門。依般若證入空性來說,聲聞如毛孔空,菩薩如太虛空(51),並非質的不同。三獸渡河,惟香象才能徹底(『惟佛與佛,乃能究竟諸法實相』);淺深不同,而同樣的契入法性流中。約這個意思說:三乘的觀慧,可以有方便淺深不同,而根本特質是不許差別的。然約般若的深義說,如與國王和合而生王子,『母以子貴』,也就與生育常人不同。依此,般若是[P336]與菩提心相應,大悲為上首的般若;是五度所莊嚴的般若;是能攝導一切功德而趣向佛道的般若。這樣,『般若……但屬菩薩』(52);『能生諸佛』。般若現證法性空,不但不會如二乘那樣的趣入空寂,反而是方便善巧,成為一切功德的攝導者,成為一切波羅蜜多的總相。不論約那一方面說,般若決定是出世聖法的特質,非布施,禪定等所及,而為了生死與成佛的必修法門!

  
庚二:現證由修得,修復由思聞;善友及多聞,實為慧所依。

  般若,有勝義般若,世俗般若。真實的般若,是由修習所得的「現證」般若──親切體證的般若。如說:『般若定(契合而如如不動的意思)實相,甚深極重,智慧輕薄,是故不能稱』(53)。要知道,般若本是世間固有的名詞,是以簡擇為性的理智。但現證實相的般若,為世間所從來沒有的,當然也就不是世間固有名詞所可以稱呼的,這要叫做什麼好呢?佛有善巧,使眾生依著世間固有的慧性,使他向高深處進展,進展到超越世間理智的──現證實相。這是依簡擇的慧性所引發來的,所以雖不是世間固有的慧,也就叫做般若了。其實[P337]修持而得的真般若,決非世間理智所可比的。佛法的現證,不是脫空而來的,有方便,有因緣,那就是離不了聞思修三慧。現證慧,「由修」所成慧進修而「得」的。修所成慧,是與定相應的觀慧。「修」也不是盲目的修習,又要「由思」所成慧,對法義作深刻的思惟抉擇,才可以作為觀察的所緣。思慧,又要從「聞」所成慧得來。聞是『若從佛聞,若從弟子聞,若從經中聞』(54)。聞思修三慧的詳細敘述,就是十法行:『一、書寫;二、供養;三、施他;四、若他誦讀,專心諦聽;五、自披讀;六、受持;七、正為他開演文義;八、諷誦;九、思惟;十、修習』(55)。佛法都要依佛菩薩的開示而修習,也就是三慧的修學過程;特別是般若,非從聞思修入手不可!綜合起來,這就是平常所說的三種般若:現證慧是實相般若,是勝義般若。修思慧是觀照般若。思聞慧是文字般若(思慧是依文的,也可不依文的)。聞思修是世俗般若,因為可為勝義般若的因緣,因中說果,也就假名為般若了。修學般若,所以般若經論,為聞思對象,也是必要的資糧了。修學般若的初方便,是聞思,所以親近「善友[P338],及多聞」熏習,是必要而不可缺的,「實為」修學「慧所依」止的。

  這有二點應注意:一、多聞,並非廣識名相而已。依聲聞法,聞無常無我是多聞,所以說:『若人生百歲,不解生滅法,不如生一日,而得解了之』(56)。大乘法中,多聞是聞空性不生不滅,如《楞伽經》等說。所以能通達實義的,才是多聞的善知識。二、在十法行中,聞只是聽聞,讀誦,解說等,也就是依文達義。所以如以聞慧為對於修習般若無用,是不合佛法的,是會漂流於三藏教典以外的。但是,這雖是必要的,但還是初步的,還要依此而向思修前進!

註【5-048】《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卷三(「大正」卷八.二三四頁上)。
註【5-049】《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卷一四(「大正」卷八.三二三頁中)。
註【5-050】《維摩詰所說經》卷中(「大正」卷一四.五四九頁下)。 [P433]
註【5-051】《大智度論》卷七九(「大正」卷二五.六一八頁下)。
註【5-052】《大智度論》卷四三(「大正」卷二五.三七一頁上)。
註【5-053】《大智度論》卷七0(「大正」卷二五.五五二頁上)。
註【5-054】《大智度論》卷一八(「大正」卷二五.一九六頁上)。
註【5-055】《辨中邊論》卷下(「大正」卷三一.四七四頁中)。
註【5-056】《付法藏因緣傳》卷二(「大正」卷五0.三0二頁下)。  

  

  

導師:

5-23 般若本無二

己二
庚一:般若本無二,隨機行有別;般若諸經論,於此最親切。

  佛所開示的般若學,是依緣起法而顯勝義法性的法門。這樣的聞思,又這樣的修觀,以到達現證。從「般若」的內容──體證的內容來說,「本」來是「無二」無別的。一切菩薩所分證的,十方諸佛所圓證的,平等平等。所以說:『與十方諸佛同一鼻孔出氣』。那末,在教義的開示,與觀慧的修習方面,[P339]也是本無二致了。但是不然,因為眾生的根性好樂是不相同的。如來「隨機」說法,不能沒有適應的方便,說明就有些不一致。就是如來所開示的同一教典,由於學者的思想方式不完全相同,理解法義而作為觀慧的所緣,也就不能全同;就是修「行」的程次先後,也會「有」多少差「別」。這樣的師資授受,成為學派,彼此的不同,越發顯露出來。總之,根性不同,所以佛法有隨機異說,同聞異解,經同論異等現象。

  現在要開示般若波羅蜜多,依據什麼呢?中國的祖師們,也有獨到的行解,但總不及印度菩薩的教授;因為對於佛法,印度學者,到底減少一層文字上的距離。印度的大乘學,也有好多學派。龍樹,提婆菩薩所傳的中觀宗;無著,世親菩薩所傳的瑜伽宗,可說是二大派。這其中,龍樹菩薩闡揚一切法性空的觀慧,比較直接簡要些,因為這是直依《般若經》系而作論的。如龍樹的《大智度論》,就是《般若經》的廣釋。龍樹的《中論》,《七十空性論》,《六十如理論》,《十二門論》,《迴諍論》,《寶鬘論》等,以及提婆的《百[P340]論》,公認為依《般若經》而作論,以發揮一切法空的法門。所以「般若」系的「諸經」,及龍樹學系宗依般若的諸「論」,「於此」般若學的解行來說,可說是「最親切」不過的!現在就依此來敘述;到末了,再附說大乘三系的特點,與怎樣的融貫。

  
庚二
辛一:諸佛依二諦,為眾生說法:依俗得真諦,依真得解脫。

  「諸佛」的教化,是「依二諦」而「為眾生說法」的。二諦是:世俗諦,勝義諦;也簡稱俗諦,真諦。這二諦法門,為般若正觀的要門。佛為什麼說二諦?眾生自身──身心,與眾生相對的世間萬有,都叫做法。在眾生的心境上,物質是真實的物質,精神是真實的精神。每一法──物理的,生理的,心理的,都有必然的因果關係,所以能從中發見制御物質,修治身心,齊家治國的法則。這是看來確實如此的,一致公認;這一常識的世界,就叫做俗諦的。俗諦中,也有深隱的,淺顯的,如木石等物質,是人人可見的;原子,電子,是經科學儀器才能發見的。如現生,是人人知道的;前生與來生,要有天眼才能[P341]明見的。雖有淺深不等,但都是庸常心識的知識。如佛說三界,六道,五蘊,六處,煩惱業苦等,也都是世俗諦的說明。

  眾生一向在俗諦心境中,現現實實,無可懷疑,也無可逃避。但這現實的,公認的,就是究竟的真相嗎?不是的。在知識的進展中,發見了過去千真萬實的,並不就是如此。如不可析不可入的原子,現在知道是電子集成的現象了。如青黃等顏色,現在知道是光波的不同了。在佛的正覺中,知道眾生所經驗的,世間的真實,是浮虛不實的(所以叫世俗);是由種種因緣而現為如此,並非一一法是真實有的。這可見,人人以為確實如此的認識,並不能體見世間的真相;反而顯出了人人有愚蒙的障礙,非破除這迷謬的錯誤──透出常識的見地,不能明見世間的真相。這一理解,是佛法所共同的。所以佛法的修學,就是要從現實世間(俗諦)的正觀中,發見其錯誤,不實在,去妄顯真,深入到世間真相的體現。這究竟真相,名為勝義諦,因為是特殊體驗的境地,而是聖者所公認的。般若,般若的修習,就是達成:依俗諦而見真諦,由虛妄而見真實[P342],從凡入聖的法門。

  說真諦,切勿幻想為離現實世間的另一東西。佛說二諦,指出了世俗共知的現實以外,還有聖者共證的真相。但這是一切法的本相,並非離現實世間而存在,所以非「依俗」諦,是不能「得真諦」的,這就是『即相顯性』。為什麼要這樣的修學?因為眾生──人類不能通達世間的真相,就不能與真理相應。因此起心動念,見於行動,語言,都不能契合真理。眾生界──人類如個人,家庭,社會,國家,一切的紛亂苦難,都只是不與真理相應的悖理現象。個人的所以從前生到今生,今生去後世,流轉生死而苦苦永續,也就是不與真理相應,無明妄執,錯亂顛倒的成果。所以佛說二諦,教人修學依俗而得真的般若;得般若,就能「依真」諦的體見,豁破無明妄執,與勝義相應,也就能「得解脫」,更進而成佛了!

  

導師:

5-24 世俗假施設

辛二:世俗假施設,名言識所識。名假受法假,正倒善分別。

  眾生慣習的常識心境,似乎是實在的,所以隱蔽了真相。如能依此而了達[P343]為「世俗」的,「假」名「施設」的,就有向真實的可能了。這所以是世俗的,因為他是假施設的,假施設,或譯為『假名』。這不是說沒有,也不是指冬瓜話葫蘆的亂說一通。這是說:我們所認識到的,是依種種因緣,種種關係而成立的。這不是實體的,所以是假;依因緣而成為這,成為那,所以叫施設。假而施設為這為那,就叫做假名,假名就是常識中的一切。約認識的心來說,這是「名言識所識」知的。當一個印象,概念,顯現在我們的心境時,就明了區別而覺得:這是什麼,那是什麼,與我們的語言稱說對象相同,所以叫名言識,就是一般世俗的認識。如大人,是善了名言的;認識分明,又能說得清楚。如嬰孩,畜生,只要他有認識,雖不及大人分明,也還是覺到這是什麼的;雖不能說什麼,卻能知道這是什麼。當然,知道的並不太多,錯誤的也多。我們的根識──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還有意識,都是這樣的認識。這都是依慣習的心境而來;世間以為如此,就以為如此的。在這不尋求真相的世俗共認的基本知識上,發展為世間的一切知識。如一一的尋求究竟相,那世[P344]俗知識就不能成立了。

  世俗假施設的,也有易了與不易了的差別,可分為三類:一、「名假」;二、「受」假;三、「法假」。名假是淺顯而易了的。如想到人,說到人,有以為就是那個人,名與義合一,不知道這是名義相應假施設。如不稱他做人,不想他做人,他還是他,並不因不想不說而沒有了。可見名與義是不一定相應的;知道這,就破除以名為實的執著。受假,玄奘譯作取假。如那個人,這個屋,這些複合物,當認識時,總以為:這雖不一定叫做什麼,但那個,這個,到底是實在的。不知道這是假施設的。如人,通俗的說,四肢,百骸,五臟,六腑等所和集而成;如屋,是木,石,土,金,人工等和合而成。如分析起來,離了這些因素,就沒有這個,那個的實在體了(但不是沒有假施設的這個那個)。為什麼叫受假?因為這是種種因緣攝取而成的一合相。知道了這,就破除以複合物為單元,如從前以原子為實體等執著。法假,是分析到不失自性的,也就是人生宇宙的基本因素,如現在所知的電子等。但這還是假施設的,因[P345]為他還是可變化的。在現實時空中,成為那個特有的因素,如電子,不能說不是關係所決定的。離了因緣,他並不能自己如此,所以也是假施設的。這是最難破除的,為眾生執實的最後據點。般若的正觀,就是以般若觀,『先破壞名字波羅聶提(假的梵語)到受波羅聶提,次破受波羅聶提到法波羅聶提,破法波羅聶提到實相中』(57)。三假應善巧學習,勿以為一切是假施設,而不再辨別一切了。

  在世俗的假施設中,又有「正」與「倒」二類,也是應該「善」巧「分別」的。如白天,與人相見,說話做事,是一類;夢中與人相見,說話做事,又是一類。白天的人事活動,是現實時空中的事實,是別人所可以證知為實在的。世俗法中,這是被認為實在的,名為正世俗。但夢境,只是個人的夢境;在世俗法中,也可知是虛妄不實的。這類倒世俗,有是境相的惑亂,如插筆入玻璃水杯中,見筆是曲折的。如眼有眚翳,見到空花亂墜,這是根的惑亂。如心有成見的,所有錯誤的見解,是識的惑亂。這在世俗名言識中,也是能了解為[P346]惑亂的,虛妄不實的。但一般正常的心理,生理,物理現象,如法假等,在名言識中,即難於解了他是惑亂的,虛妄不實的。這要般若正觀,才能知道是世俗的假名。所以佛每以倒世俗──如水中月,夢境,空花等的虛妄惑亂,喻說正世俗的惑亂不實。如不知這一不同,多少知道一些倒世俗的惑亂不實,知道空花等『易解空』,不能以正世俗為境而觀照『難解空』,是不能通達世間真相的。

註【5-057】《大智度論》卷四一(「大正」卷二五.三五八頁下)。  

導師:

5-25 自性如何有

辛三
壬一:自性如何有?是觀順勝義。

  佛於眾生名言識中,指出一趣向於勝義的觀慧。這是有漏的名言識,但是順於勝義,而不順世俗的。名言識是隨順世俗共許的,並不因為推求究竟是什麼,得到了究竟而後成立的。雖然知識進步,都有探求究竟的傾向,但總是依世間公認──『自明的』,或稱『先天的』。在這種獨斷,不求究竟的基石上,而構成認識,成為行動。例如說:船在某日某時某分,在東經幾度幾分遇險。時間本身,並無某時某分;地球自身,也找不到東經幾度幾分。但在世俗公[P347]認的假設上,知道什麼時候,船在某處,大家才設法營救他。又如現代科學家,以為地球從太陽分出,從無生物而生物,植物而動物而人類,建立起豎的進化序列。但對於為什麼而有這些物質,物質是依何而成立,最先的或究竟的,也並沒有追究到底。如問到底,一切學問就難以成立。又如哲學家,推求假設為:宇宙的本元是物的,生的,心的,或多元的。認為宇宙本元那個東西,並不是從尋求究竟而得到,其實是從世間現象的物理,生理,心理,經自己的設計精製,看作宇宙本元,推論為應該這樣而已。世俗的認識與行為,都是這樣的,本不依於推求得究竟而成立。如樹是我栽的,到底什麼是我,並不要加以考實,世俗就認為樹是我栽的了。這些知識是不徹底的,含有相對的矛盾特性。這不妨成為世俗的知識;眾生一直在這樣的心境中,以為是真實的,但實從來不曾達到究竟的真實。現在,勝義諦是究竟真實的體驗;依世俗事而作徹求究竟「自性」的觀察,觀察他「如何」而「有」。這種「觀」察,名為「順」於「勝義」的觀慧。從前後延續中,觀察什麼是最先的,最先的怎麼會生起?[P348]從彼此相關中,觀察彼此的絕對差別性是什麼,怎會成為彼此的獨立體?約受假來說,觀集微成著,那不能再小的,到底是什麼?這是怎樣的存在與生起。如以為宇宙的實體是同一的,觀察這同一體是什麼,是怎樣的存在?一體怎能成為差別?這名為尋求自性,自性是自體,是本來如此的,自己如此的,永遠如此的;最小或最大的,最先或最後的。這並不預存成見,想像有個什麼,而只是打破沙鍋問到底,追求那究竟是什麼。這雖是名言識,卻是一反世俗知識的常途,而是順於勝義的觀察,趣入勝義的。所以世俗事相,經論說得很多,而勝義觀慧──從聞而思而修,專是觀察自性而深入究竟。這才能徹破眾生的根本愚迷,通達世間的實相。

  
壬二:苦因於惑業,業惑由分別,分別由戲論,戲論依空滅。

  勝義觀,是尋求一切法的自性,而依之悟入勝義的。這一正理的觀察,為解脫的不二門。解脫的是「苦」,苦是眾生的身心自體,以觸對一切而引起的憂苦。眾生為什麼是苦?為什麼在生死中輪迴?上面已講過,這是「因於惑業[P349]」。「業」依惑而起;「惑」是無明──我我所見為主的煩惱,經說『無明,不正思惟』為因(58),就是「由」不如理的虛妄「分別」而起。為什麼眾生的心識,總是妄「分別」而不能如實知呢?這是「由」於「戲論」。什麼叫戲論?妄分別是不離境相而現起的,妄分別生時,直覺得境是實在的,這似乎是自體如此,與分別心等無關的。這不只是妄分別的錯覺,在凡夫的心境中,那個境相,也確是現為這樣的。這是錯誤的根本來源,是不合實際的。為什麼?如認識到的,確是實在的,是自體如此的,那與經驗的事理,全不相合;也就是世俗的,出世的一切,都不能成立了!那並不如此而現為如此的「戲論」,分別心── 名言識是不能知道他是錯誤的。如以尋求自性的正理觀察,層層披析,要他還出究竟的著落,就顯出是並無真實自性的。一切法無自性,就是一切法的真相了。所以,「依」於尋求自性不可得的「空」觀,不斷修習而能夠「滅」除。戲論滅了,妄分別就失卻對象而不起。分別心息,就是般若現前,當然不再起惑造業,不再苦體相續而解脫了。聖者的解脫,是依空為觀門而得到。佛說空[P350]無相無願為三解脫門,理由也就在此。

 

註【5-058】《雜阿含經》卷一三(「大正」卷二.九二頁下)。 

  

導師:

5-26 諸法因緣生

庚三
辛一
壬一:諸法因緣生,緣生無性空;空故不生滅,常住寂靜相。

  分別心所現起的,有實在感的境相,為什麼知道是戲論,與實際不相符合呢?因為如一切是實在的,就與現實經驗不相符,而且怎麼也不能證實他是實在的。關於這,佛開示『緣起法』,說明了「諸法」──外而器界,內而身心;大至宇宙,小到微塵,都從「因緣生」的。換句話說,不論是什麼,都不是自己如此,而是為因緣關係所決定的。也就是,一切是『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無故彼無,此滅故彼滅』的。我們如離了這現實經驗的一切,因果法則,那就什麼也無從說起,更不要說論證諸法的真相了。一切從因緣生的,無論是前後關係的因緣生,或同時關係的因「緣生」,就可知諸法是「無性」的。無性,就是無自性。自性,這一名詞,有自有自成的意義。實在的,應該是不依他而自有的,也應該是獨存的。因為,如依他因緣,就受因緣所決定,支配,不能說自己如此,與他無關了。實有而自有的,獨存的,也應該是常在的[P351]。因為,離去了因緣,就不能從自體而說明變化。假使說:自身有此變化可能性,那自身就不是單一性的自體,而有相對的矛盾性,這應該是因緣所起,而不是自性有了。觀一切法是緣起的存在,所以不能是自有的,獨存的,常在的,也就決非如分別心所現那樣的實在性。無自性而現為自性有,所以是戲論惑亂。是戲論有,也就可知是無自性的;無自性的,佛就稱之為「空」。空與無,在中國文中也許有點類似,但梵文是不同的。無是沒有;空不是什麼都沒有,而是說自性不可得,無自性的。自性不可得的一切法,只是世俗的施設有──假名有,空是不礙於假名有的:空的,所以是假名有的,因緣生的;因緣生的假名有,所以知道是無性空的。緣起觀,無性觀,空觀,假名觀,是同一的不同觀察,其實是一樣的。所以說:『眾因緣生法,我說即是空,亦為是假名,亦是中道義』(59)。

  依此觀察:世俗假施設的一切,是這樣的有了,無了,生了,滅了,前後延續,展轉相關,成為現實的一切。透過無性空而深觀一切法的底裏時,知道[P352]這是無性的假有;有無,生滅,並沒有真實的有無,生滅。儘管萬化的生生滅滅,生滅不息,而以「空」無自性「故」,一切是假生假滅,而實是「不生滅」的。一切法本來是這樣的不生不滅,是如如不動的「常住」。這不是離生滅而別說不生滅,是直指生滅的當體──本性,就是不生滅的。因此,世相儘管是這樣的生滅不息,動亂不已,而其實是常自「寂靜相」的。動亂的當體是寂靜,也不是離動亂的一切而別說寂靜的。這樣,依緣起法,作尋求自性的勝義觀時,就逐漸揭開了一切法的本性,如經上說:『一切法皆無自性,無生無滅,本來寂靜,自性涅槃』(60)。

  
壬二:法不自他生,不共不無因;觀是法空性,一切本不生。

  一切無自性空的勝義觀,菩薩是廣觀一切的;以無量的觀察方便,通達無自性的。如概略的說,可攝為二大門:法空觀,我空觀。法,是以法假為主,攝得受假名假;我,是受假中的一類,就是身心和合而成個體的眾生。法空的觀門,最扼要的,是觀四門不生。法是有的,凡夫執著為實有,否則就是實無[P353]。佛開示生滅無常觀,這只是從無而有,有已還無的生滅現象。但有些以為:有法的實生實滅。這不但不因生滅而解了世俗假名,反而執著生滅的實自性,這恰好違反了法空的不生滅性。所以大乘法以因緣不生為要門,遣除凡夫,外道,有所得小乘與大乘的妄執,而顯示佛法的真義。

  眾生執為實有性的法,是有的,也就是生的。這到底是怎樣的生起?怎樣而有呢?說到生,不外乎有因緣生與無因緣生二類。有因緣生的,又不出自生,他生,共生三類──一共四門。自生,是自己生成的。他生呢,依他而生起,生起的是實有的。共生是:雖自體自有,但要其他的助緣,才能生起。解說起來,雖各派的異說眾多,但總不出此四門,所以就以四門來觀察。

  以正理觀察起來,凡是實有自性的「法」,四生都不可能。一、「不」可能「自」生的:自生是自己生起自己的意思,自體既已經存在,就是已生起;說自體又再說生起,是思想的矛盾!試問:沒有生起的自體,已生起的自體,有沒有不同?如有些不同,那末生起的是存在,未生的應該是不存在了。未生[P354]時的自體,如不存在,那怎能從不存在的自己而生起自體?如未生的自體已經存在,那對生起的來說,既有所不同,就不再是自體了。假如說:未生的自體,已生的自體,毫無不同,那就應該沒有生與未生的差別了。而且,自體能生自體,生起了還是那樣的自體,那就應該再生起自體,而犯有無窮生的過失。二、也不可能是「他生」的:沒有生的時候,如沒有自體,就沒有與他相對的自;沒有自,也就不能說是他了。自他的意義都不成立,又怎麼說生呢?如真的是他,是別有自性的他,他是不能生自的,如牛不生馬一樣。有以為:佛法說『因緣生』,『依他起』,不也就是他生嗎?如執為自相有,自性有的他生,是應該破斥的。但佛說因緣生,緣生是無自性的,所以不能說自相有。因緣與所生法,都不是別有自性的,所以依世俗而假名為他,而決非與自體對立的他自體。三、也「不」是「共」生:共生是自生與他生的綜合。如分別起來,自生不成立,他生不成立,自生他生都不成,那共生又怎麼可能呢?如甲盲不能見物,乙盲也不能見物,二盲合作,又怎麼能見物呢?四、更「不」能是「[P355]無因」生的:現見世間是有因果關係的,如說無因無緣,那就一切都不成立了!善惡,邪正,也不成立了!如無因而生,那十惡五逆的,也許會生天或成佛了,這是怎麼也不可能的。

  總之,凡以為法是實有性的,那就不出四門,而結果都是不能生的。但生是世間的現實,所以一切法決非自性有的。由於自性有,自性生的不成立,所以知道是緣生,是假施設有。依緣生假名而「觀是」無性的,是「法空性」,也就能通達「一切」法「本」來「不生」了。如經說:『若從緣生即無生,於彼非有生自性』(61);『諸法從本來,常自寂滅相』(62)。

註【5-059】《中論》卷四(「大正」卷三0.三三頁中)。
註【5-060】《解深密經》卷二(「大正」卷一六.六九三頁下)。
註【5-061】《菩提道次第廣論》卷一九引經(四九頁下)。
註【5-062】《妙法蓮華經》卷一(「大正」卷九.八頁中)。

導師:

5-27 我不即是蘊

辛二:我不即是蘊,亦復非離蘊,不屬不相在,是故知無我。

  次略說我空觀。我有二:一、補特伽羅我;二、薩迦耶我。補特伽羅,譯義為數取趣,是不斷在生死中受生的意思。無論是自己,別人,畜生,都有身心和合的個體,都可說有世俗假我的(受假)。但眾生不能悟解,總以為是實體性的眾生在輪迴,就成為補特伽羅我執。薩迦耶,是積聚的意思。在自己的[P356]身心和合中,生起自我的感覺,與我愛、我慢的特性相應,與他對立起來(名假)。這是根本沒有的妄執──薩迦耶見。對人,有補特伽羅我執;對自己,有補特伽羅我執,更有薩迦耶見的我執。

  眾生的世俗心境,都是執我的(俱生我執)。但這是直覺來的,極樸素的實我,到底我是什麼,大都不曾考慮過。這到了宗教家,哲學家手裡,就推論出不同樣的自我來(分別我執)。但作為生命主體,輪迴實體的我,一定認為是實有的;這是與他對立而自成的,輪迴而我體不變的。實有(實),自有(一),常有(常),為自我內含的特性。這與執法有自性的自性,定義完全一樣。所以約法說無自性,約眾生說無我,其實是可通的。所以說為法無自性空,我無自性空,又說為法無我,人(補特伽羅)無我。可是薩迦耶我執,又在這實,一,常的妄執上,進而說樂。覺得自身為獨立的,就覺得是自由自在的。從我(妄執)的本性說,我是樂的;從我所表現的作用說,是自我作主,由我支配(主宰,是我的定義)的權力意志。所以薩迦耶我,是以主宰欲而顯出[P357]他的特色。不過,如通達無自性,通達實,一,常的我不可得,主宰的自在我,也就失卻存在的基石而遣除了。這些,是觀我空所必應了達的意義。

  從凡情所執的我來說,不外乎『即蘊計我』,『離蘊計我』二類。然以正理觀察起來,自性有的「我,不」能說「即是」五「蘊」的。我到底是什麼?一般所說的:我走,我拿,我歡喜,我想像,我作為,我認識,都是不離身心──五蘊的。所以一般的我執,都是執蘊為我的。但五蘊是眾多的,生滅無常的,苦的,這與我的定義──是一,是常,是樂,並不相合。如真的五蘊就是我,那就不成其為我,要使大家失望了。一般宗教家,經過一番考慮,大都主張離蘊計我,認為離身心──五蘊外,別有是常,是樂,微妙而神秘的我。但以正理推求,也決「非」是「離蘊」而有我的。因為離了五蘊,就怎麼也不能形容,不能證明我的存在,不能顯出我的作用。怎麼知道有我呢?眾生的執我,都是不離身心自體的,並不如神學家所想像的那樣。有的固執離蘊有我,又另為巧妙的解說。有說是相屬的:以為五蘊是屬於我的,是我的工具。我利用[P358]了足,就能走;利用了眼睛,就能見;利用意識,就能明了認識。有說是相在的:如我比五蘊大,五蘊就在我中,如五蘊比我大,我就存在於五蘊中。這既然都是離蘊計我的不同解說,當然也不能成立。所以,「不」是相「屬」的,也「不」是「相在」的。相屬,如部下的屬於長官;相在,如人在床上。這都是同時存在,可以明確的區別出來。但執相屬,相在的我執,如離了五蘊,怎麼也不能證明為別有我體,所以都不能成立。經這樣的觀察,「故知」是「無我」的,並沒有眾生妄執那樣的我體;我不過是依身心和合相續的統一性,而假名施設而已。我執本不出這二類,後來佛法中的犢子部等,執有『不即蘊不離蘊』的不可說我,這是誤解世俗的施設我為自相有,『執假為實』的分別妄執。

  
辛三:若無有我者,何得有我所?諸法性尚空,何況於彼我!

  我空與法空,在般若經論中,常常是互相證成的。我空,所以法也是空的;法空,所以我也是空的。依此,「若」了達眾生而「無有我」,那「何得有[P359]我所」法呢?我所,是我所有法,我所依法。如我的身體,我的財產,我的名位,我的國家……凡與我有關,而繫屬於我的,就是我所有的法。又如我是受假,是取身心而成立的。所以,如五蘊,六處,六界,六識等,都是我所依的法假。我所有的,我所依的,都是法。無我,就沒有我所,所以我空也就法空了。反之,「諸法」的自「性」,似乎是真實的,「尚」且是「空」的,「何況」那依法而立的「我」?這更不消說是空的了。

  本頌,含有非常的深義,惟有大中觀者,才能如實的開顯,貫通。這是說:佛在聲聞法中,多說無我;明說法空的不多。因此在佛法的流傳中,就分為二派:西北印度的一切有系,以為佛但說無我,法是不空的(如毘曇家)。中南印度的大眾系中,有說:佛說我空,也是說過法空的(如《成實論》)。大乘佛經,不消說,是說一切法性空的。但對於我空及法空,如從有部系而來的瑜伽宗,就以為小乘但說我空,大乘說我法二空。中觀宗近於中南印的學派,所以認為小乘有我法二空,大乘也是我法二空。今依龍樹論而抉擇貫通。[P360]

  『小乘弟子鈍根故,為說眾生空。……大乘弟子利根故,為說法空』(63)。『不大利根眾生,為說無我;利根深智眾生,說諸法本來空』(64)。大小乘經,確是明顯如此的。但這不能說聲聞弟子沒有法空,因為,『若了了說,則言一切諸法空;若方便說,則言無我。是二種說法,皆入般若波羅蜜相中。以是故佛經中說:趣涅槃道,皆同一向,無有異道』(65)。這明白說破了:眾生空的無我與法空,只是說明的顯了一些,或含渾一些,其實都是般若正觀,一乘一味的解脫道。所以說:『我我所法尚不著,何況餘法?以是故,眾生空,法空,終歸一義』(66)。這是說:能得無我我所的,一定能通達法空。因為觀空的意義,都是無自性。觀我無自性而達我空,如以此去觀諸法,法當然也是空的。不過,『聲聞者但破吾我因緣生諸煩惱,離諸法愛,畏怖老病死惡道之苦,不復欲本末推求了了,破壞諸法,但以得脫為事』(67)。這就是急求證悟,直從觀無我我所入手,不再去深觀法性空了。但這是不去再深求(佛也不為他說法空),而決不會執法實有的,如『若無眾生,法無所依』(68);『無我我所,自然得[P361]法空』(69)。這樣,聲聞的無我,是可以通法空,而不與法空相違反的。依《中論》「觀法品」的開示,雖廣觀一切法空,不生不滅,而由博返約的正觀,還是從無我我所悟入。這正是生死的癥結所在,出世的解脫道,決不會有差別的。不過根機不同,說得明了或含渾些,廣大或精要些而已。

  這樣,凡是通達我空的,一定能通達法空;可以不深觀法空,不開顯法空,而決不會堅執自性有而障礙法空的。如執法實有,那他不但不解法空,也是不解我空的;不但不除法執,也是不除我執的。所以經上說:『若取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壽者;若取非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壽者』(70)。龍樹論也說:『若見陰不實,我見則不生。由我見滅盡,諸陰不更起。……陰執乃至在,我見亦恆存』(71)。誰說聲聞聖者,知我空而說一切法實有呢?不解法空,不離法執,誰說能離我執呢?這可以推知:佛說本來一味,只是淺者見淺,深者見深,淺深原是一貫的,到了偏執者手裡,才分為彼此不同的解行。  

註【5-063】《大智度論》卷三一(「大正」卷二五.二八七頁中)。
註【5-064】《大智度論》卷二六(「大正」卷二五.二五四頁上)。
註【5-065同上。
註【5-066】《大智度論》卷三一(「大正」卷二五.二九二頁中)。
註【5-067】《大智度論》卷三一(「大正」卷二五.二八七頁中──下)。 [P434]
註【5-068】《大智度論》卷三一(「大正」卷二五.二八八頁中)。
註【5-069】《大智度論》卷三一(「大正」卷二五.二九二頁中)。
註【5-070】《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大正」卷八.七四九頁中)。
註【5-071】《寶行王正論》(「大正」卷三二.四九四頁上)。

導師:

5-28 惑業由分別

庚四
辛一:惑業由分別,分別由於心,心復依於身,是故先觀身。[P362]

  空,是要觀眾生與一切法都是性空的。龍樹繼承佛說的獨到精神,以為初學的,應先從觀身下手。這有什麼意義呢?因為生死是由於惑業,「惑業由」於「分別」,這已如上面說過。此惑亂的妄「分別」,是「由於心」。從人類,眾生能發心學佛的來說,「心」又是「依於身」的。從依心而起惑造業來說,佛法分明為由心論的人生觀;重視自心的清淨,當然是佛法的目的。然心是依於身的,此身實為眾生堅固執著的所在。貪愛喜樂阿賴耶,所以生死不了;而阿賴耶的所以愛著,確在『此識於身攝受藏隱同安危義』(72)的取著。人類在日常生活中,幾乎都是為了此身。身體是一期安定的,容易執常,執常也就著樂著淨,這是眾生的常情。反而,心是剎那不住的,所以如執心為常住的,依此而著樂著淨,可說是反常情的。這只是神學與哲學家的分別執,論稱為『如梵天王說』(73),也就是婆羅門教的古老思想。所以,如眾生專心染著此身體,是不能發心,不能解脫的大障礙,「是故先」應該「觀身」。佛說的道品,以四念處為第一,稱為一乘道。四念處又以觀身為先,觀身不淨,觀身為不淨,[P363]苦,無常,無我,就能悟入身空。對身體的妄執愛著,能降伏了,再觀身心世界的一切法空──無我無我所,就能趣入解脫。佛法中,有的直捷了當,以心為主。理解是唯心的;修行是直下觀心的。這與一般根性,愛著自身的眾生,不一定適合。因為這如不嚴密包圍,不攻破堡壘,就想擒賊擒王;實在是說來容易做來難的。自身的染著不息,這才有些人要在身體上去修煉成佛呢!

  
辛二:無我無我所,內外一切離,盡息諸分別,是為契真實。

  大乘行者,以「無我無我所」的正觀,觀察「內」而身心,「外」而世界,知道這「一切」都是似有真實而無自性的。觀我無自性,名我空觀;觀法無自性,名法空觀。由於空觀的修習成就,能「離」一切法的戲論相,也就不於一切而起我我所執。因此,「盡息」所有的「諸分別」,無漏的般若現前。所以說:『諸法不生故,般若波羅蜜應生』(74)。又如說:『語言盡竟,心行亦訖。不生不滅,法如涅槃』(75)。現證的般若現前,就是「契」入一切法的「真實」相;這名為空性,法性,法界,真如等,都只是假立名言。這實是超脫一切[P364]分別妄執,超越時空性,質量性,而證入絕待的正法。

  同樣的無我無我所,那二乘與佛菩薩有什麼分別呢?悟入『無分別性』,依《華嚴經》「十地品」說:這是二乘所共得的(76)。《般若經論》也說:『二乘智斷,即是菩薩無生(法)忍』(77)。但菩薩有菩提心,大悲心,迴向利他,以本願力廣度眾生,這怎能與二乘無別!這是說,大小乘以願行來分別,不以慧見來分別。雖說同證無分別法性,也有些不同。聲聞於一切法不著我我所,斷煩惱障。而菩薩不但以我法空性慧,證無分別法性,斷煩惱障,更能深修法空,離一切戲論,盡一切習氣。得純無相行,圓滿最清淨法界而成佛,這那裡是二乘所及的呢?

註【5-072】《解深密經》卷一(「大正」卷一六.六九二頁中)。
註【5-073】《大智度論》卷三一(「大正」卷二五.二八九頁上)。
註【5-074】《大智度論》卷四0(「大正」卷二五.四九六頁下)。
註【5-075】《大智度論》卷一(「大正」卷二五.六一頁中)。
註【5-076】《大方廣佛華嚴經》卷二六(「大正」卷九.五六四頁下)。
註【5-077】《大智度論》卷七一(「大正」卷二五.五五五頁上)。  

 

5-29 真實無分別

辛三:真實無分別,勿流於邪計!修習中觀行,無自性分別。

  現證的般若,名無分別智;證悟的法性,名無分別法性。在修習般若時,經中常說:不應念,不應取,不應分別。證悟的且不說,修習般若而不應念,不應取,不應分別,那怎麼修觀──分別,抉擇,尋思呢?這也難怪有些修持[P365]佛法的,勸人什麼都不要思量,直下體會去。也難怪有些人,以無觀察的無分別定,看作甚深無分別智證了!所以無論是無分別智證,無分別的觀慧,「真實」的「無分別」義,應善巧正解,切「勿」似是而非的,「流於邪」外的「計」執,故意與佛說的正觀為難!要知無分別的含義,是多種不同的,不能儱侗的誤解。如木,石,也是無分別的,這當然不是佛法所說的無分別了。無想定,心心所法都不起,也是無分別的,但這是外道。自然而然的不作意,也叫無分別,這也不能說是無分別慧。因為,無功用,不作意的無分別,有漏五識及睡悶等,都是那樣的。又二禪以上,無尋無思;這種無尋思的無分別,二禪以上都是的,也與無分別慧不同。所以慧學的無分別,不是不作意,不尋思,或不起心念等分別。那到底是什麼呢?「修習中觀行」的無分別,是以正觀而「無」那「自性」的「分別」;從自性分別不可得,而入於無分別法性的現證。

  自性分別,是對於非真實而似真實的戲論相,著相而以為自性有的。上來[P366]已一再說到,自性有,是我我所執的著處;如起自性分別,就不能達我法空,而離我我所執了。所以,應分別,抉擇,觀察,此自性有是不可得的,一絲毫的自性有都沒有,才能盡離自性有分別。離此自性有分別,就是觀空──無自性分別。分別,不一定是自性分別,而分別自性分別不可得──空觀,不但不是執著,而且是通向離言無分別智證的大方便!經說的不應念,不應取,不應分別,是說:不應念自性有,不應如自性有而取,不應起自性有的分別。不是說修學般若,什麼都不念,不思,不分別。如一切分別而都是執著,那佛說聞思修慧,不是顛倒了嗎?如無分別智現前,而不須聞思修慧的引發,那也成為無因而有了!

  不過,在從修無分別觀──觀自性分別不可得,臨近趣入無分別智證時,如著力於分別,抉擇,也是障礙,所以經說不應念等。這名為『順道法愛』,如食『生』不消化而成病(78)。這等於射箭,在瞄準放箭時,不可太緊張,太著意;太緊張著意,反而會不中的的。從前有人,寫信給有地位的人,生怕錯誤[P367],封了又開。這樣的開開封封,結果是將空信封寄了去,成為大笑話。所以,在觀心成就,純運而轉時,不可再作意去分別,抉擇。其實,這也還是不著相,不作意分別的意思。

  
辛四:以無性正見,觀察及安住。止觀互相應,善入於寂滅。

  想修學般若,契悟真實,先要對於一切是世俗假名有,自性不可得,深細抉擇,而得空有無礙的堅固正見。假名有與無性空,是相成不相礙的。所以說:『宛然有而畢竟空,畢竟空而宛然有』。有極「無」自「性」的「正見」,而不壞世俗緣起有的一切,這就是聞思慧的學習。如定心沒有修成,那還只是散心分別的觀察。如修止而已得到輕安,已經成就正定,就可以不礙假有的空性正見,依定修觀,入於修慧階段。那時,以無性空為所緣而修「觀察」,名『有分別影像』。觀察久了,就以無性空為所緣而修「安住」──定,名為『無分別影像』(這是不加觀察的無分別)。如安住了,再修觀察;這樣的止觀雜修,都是以無性空為所緣的。觀心純熟時,安住,明顯,澄淨,如淨虛空的[P368]離一切雲翳一樣。那時,『一切法趣空』,觀一切法相,無一法可當情而住的,都如輕煙一樣。修觀將成就時,應緩功力,等到由觀力而重發輕安,才名修觀成就。以後,就「止觀互相應」,名為止觀雙運。以無分別觀慧,能起無分別住心;無分別住心,能起無分別觀慧。止觀均等,觀力深徹;末了,空相也脫落不現,就「善入於」無生的「寂滅」法性。到此,般若──無分別智現前,如說:『般若波羅蜜,能滅諸邪見煩惱戲論,將至畢竟空中』(79)。又說:『慧眼都無所見』(80)。唯識學也說:無分別的真見道,是離一切相的,從凡入聖的畢竟空慧,為印度大乘學者所公認。這與末世的擬議圓融,不知重點突破的方便,不可並論!

  
庚五:善哉真般若!善哉真解脫!依無等聖智,圓滿諸功德!

  般若波羅蜜多,已約略說明進修的方便。這是超凡入聖的不二門,所以特為讚歎。「善哉」!這是佛所覺證,佛所開示的「真般若」!不但不是凡夫外道的智解,也不是有所得小乘與大乘學者的相似慧。從凡情而點出生死的癥結[P369]所在,給予根本的重點突破,這是不共世間的特法。法性空義,所以是甚深難見,非世間學者所能夢想到的。因此,這是可讚歎的。「善哉」!善哉!這才能得「真解脫」,而不像外道愚夫,或以生天為解脫,或以深定的境界為解脫。經上說:『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81)。共聲聞的涅槃德,不共二乘的大菩提德,都是「依」此「無」與「等」倫的「聖智」,才能「圓滿諸功德」。所以說:般若波羅蜜多,是諸佛甚深的法寶藏。如學佛而不進修這一法門,不真是如入寶山而空回嗎!

註【5-078】《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卷三(「大正」卷八.二三三頁中)。
註【5-079】《大智度論》卷七一(「大正」卷二五.五五六頁中)。
註【5-080】《大乘掌珍論》卷下(「大正」卷三0.二七四頁下)。
註【5-081】《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大正」卷八.八四八頁下)。 

5-30 法性本無二

己三
庚一:法性本無二,隨機說成異。了義不了義,智者善抉擇。

  解脫生死,成佛,都是依現證「法性」而成就的。法性──一切法的真實相,「本」來是「無二」無別,『遍一切一味相』。二乘,菩薩,佛,都是證入這同樣的法性。經說『以無為法而有差別』(82),其實無為法說不上差別,只是依智證淺深而說差別。如虛空本無差別,因方器圓器,而說為方空圓空一樣[P370]。佛是依緣起而覺證法性的,也就依緣起而開示法性。這雖本無差別,但在「隨機」巧「說」時,不能不「成」為別「異」的教說。因為法性甚深,如依甚深義說,有些人不但不肯信受,而且還會誹毀。這樣,佛就不能不有善巧的異說了。以大乘法來說,可條別為三大系,太虛大師稱他為:法性空慧,法相唯識,法界圓覺。我也曾稱之為:性空唯名,虛妄唯識,真常唯心。名稱不同,內容大致一樣。古代賢首宗,判大乘為:法相宗,破相宗,法性宗,也還是這大乘三系。這三系,有時會使人迷惑,不免有互相乖角的情形。因為都是以自系為了義,以他系為不了義的。如賢首宗,立宗於第三系,以法相,破相為權教,以自宗為實教。瑜伽宗(唯識宗),立宗於第二系(虛妄唯識),自稱『應理宗』;而稱第一系為惡取空者,第三系為此方分別論者(中國的佛教)。立宗於第一系之三論宗,自稱『無所得大乘』,也不免有過分彈破餘系的學者。這都是以自系為「了義」,以他系為「不了」義的。各有經典可證,也各有自稱為了義的論證,所以是始終不易消解的論諍。這是有關於法性的,般若修[P371]證的,是不可以儱侗顢頇過去的!到底什麼是了義不了義?到底誰是了義,誰是不了義?「智者」應「善」巧「抉擇」,才能徹見佛法的真實宗旨,也明了佛說的方便大用。

  關於法性般若,上來雖依般若經論而略為解說,如餘系的學者讀起來,是會不同情的;所以又不能不略說三宗。現在撇開後代學者的異見,直從根本經論中去求一消息。雖不一定盡合讀者的口味,也還不致是自己的成見。

  
庚二:諸法從緣起,緣起無性空;空故從緣起,一切法成立。現空中道義,如上之所說。

  先說依《般若》,《中觀》等經論的大乘性空唯名系。

  首先要說明:印度的大乘教學(小乘也一樣),都是要安立一切法的。善惡業果,生死流轉的迷倒,是怎樣而有的。這是極根本的理論,依著而開示人天善法。反過來,怎樣的徹悟法性,斷惑證真,成立三乘聖法。要從怎樣的修習過程,達到涅槃與菩提的圓成。這實在就是苦集與滅道的二大門。這雖然不[P372]是一般人所能完滿通達的,而真正宏宣大乘佛教者,始終是不會忘失這些問題的。從經論的教證看來,大乘佛法的三系不同,主要在成立一切法的見地不同;最根本的是,業果怎樣安立。

  《無盡意經》說:顯示世俗的,是不了義經;顯示勝義的,是了義經。顯示名句施設的,是不了義;顯示甚深難見的,是了義。顯示有我,是不了義;顯示無我,空,無生,是了義的(83)。這也如《三摩地王經》等說(84)。這樣,《般若經》,《中觀論》等,深廣宣說無自性,空,不生滅等,是了義教,是義理決了,究竟,最徹底的教說。依於這一了義的立場,一切我,法,都是世俗的,假施設的。從生死業果,到三乘道果,就是涅槃,凡是安立為有的,都是『唯名,唯假』的,名言識所成立的世俗有。如從勝義觀察起來,一切是無自性而不能安立的。這就是『於無住本,立一切法』(85),而非從真如實相中去成立一切。這如《般若經》說:『世間名字故有須陀洹,乃至阿羅漢,辟支佛,諸佛;第一實義中,無知無得,無須陀洹乃至無佛。……六道別異,亦世間名[P373]字故有,非以第一實義。……第一實義中,無業無報』(86)。『我如幻如夢…… 佛道如幻如夢……我說涅槃亦如幻如夢。若當有法勝於涅槃者,我說亦復如幻如夢』(87)。這是一切如幻如化,唯是世俗假名施設的確證。

  中觀者貫徹了這性空唯名的深見,說色心,染淨,世出世「法」,都是世俗假施設的(『亦為是假名』),是「從緣」而「起」的。這本是佛在《勝義空經》所說的根本立場。凡是「緣起」的,就是假名有,以勝義觀察,一切是「無」自「性」而「空」的,沒有一法可以安立的。但這不是說,無性空破壞了一切,不能成立一切法。反而如不是無性空的,是有自性的,那就是定有法。實有,自性有法,就不用從緣而起。這就未生的不能生,未滅的不能滅,凡夫決定是凡夫,不能成佛了!好在由於「空故」,是極無自性的,所以要「從緣」而「起」;依於因緣,「一切法」都可以「成立」。行善得善報,作惡的得惡報。迷著了流轉生死,悟證了就得解脫。而且,以性空的緣起觀一切法,所以不著生死,也不住涅槃,廣行菩薩行而成佛。不空,什麼都不能成立;空[P374],一切都能成立,這如《中論》「觀四諦品」,《迴諍論》的堅決論證。如說:『以有空義故,一切法得成』(88)。『若誰有此空,彼有一切義』(89)。依無自性空相應的緣起義,立一切法。所以約世俗假施設說,是如幻而「現」的;約勝義無自性說,是「空」的。幻現不礙性空,性空不礙幻現。空假無礙,二諦無礙的「中道義」,為性空宗的了義說。這就是「如上」般若波羅蜜多中「所說」的。

註【5-082】《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大正」卷八.七四九頁中)。
註【5-083】《辨了不了義善說藏論》卷三引經(一頁上──下)。
註【5-084】《辨了不了義善說藏論》卷三引經(二頁下)。 [P435]
註【5-085】《維摩詰所說經》卷中(「大正」卷一四.五四七頁下)。
註【5-086】《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卷七(「大正」卷八.二七一頁下)。
註【5-087】《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卷八(「大正」卷八.二七六頁上──中)。
註【5-088】《中論》卷四(「大正」卷三0.三三頁上)。
註【5-089】《菩提道次第廣論》卷一七引論(三二頁上)。

  

  

導師:

5-31 一切法無性

庚三
辛一:一切法無性,善入者能入。或五事不具,佛復解深密。

  次說虛妄唯識系,以《解深密經》,《瑜伽論》等為宗依。玄奘所傳的法相唯識,最能表達這一系的意趣。《般若經》被說為第二時教(小乘是第一時),《解深密經》是第三時教。無著傳出《瑜伽論》,也是在龍樹以後。所以,這一系經論,比般若經論要遲一些。

  勝義,是一切法的究極真性,沒有更過上的,所以勝義就是了義。這是中觀論者,承《般若》,《無盡意經》而確立的見地。但《解深密經》以了義與[P375]深密(不了義)相對論:說得顯明易了的,是了義;說得深隱微密的,是不了義。因此,在勝義諦中,又有深密與了義的分別。依佛說的《解深密經》去理解,勝義法空性,所以有深密與了義,是根機的問題。如經上說:『一切法皆無自性,無生無滅,本來寂靜,自性涅槃。於是經中,若諸有情已種上品善根,已清淨諸障,已成熟相續,已多修勝解,已能積集上品福德智慧資糧。彼若聽聞如是法已,於我甚深密意言說,如實解了。於如是法,深生信解;於如是義,以無倒慧如實通達。依此通達善修習故,速疾能證最極究竟』(90)。這可見,對於「一切法無性」的教說,像這類根機成熟的,已有「善入」甚深法性的能力,就能以無倒修慧,「能」證能「入」,也就不需要佛說《解深密經》了。但「或」有「五事不具」足的,對於一切法無性的教說,就有了問題。經上說:種上品善根,清淨諸障,成熟相續,多修勝解,但還沒有積集上品的福智資糧。這一類有情,有的聽了,就覺得甚深甚深,雖能信仰,但不能解了。有的聽了,雖能信仰,不能解了,卻要照著自己的意見去解說。以為一切法無自[P376]性空,就是什麼都沒有(龍樹稱之為方廣道人)。結果是對自己毫無利益,反而退失智慧。從他聽法的人,有的跟著他執著無見,有的就反對一切法性空教。還有,五事都不具足的,聽了一切法無性空的教說,不信不解說:『此非佛語,是魔所說』(91)。正如龍樹所說:『聲聞五百部,……聞說般若諸法畢竟空,如刀傷心』(92)。對於這信而不解的,信而誤解的,不信又不解的鈍根,「佛」所以又說「解深密」經:『我依三種無自性性,密意說言一切諸法皆無自性』(93)。簡單的說:依三無性,遣除遍計所執性,說一切法無自性。其實,緣起法──依他起性,寂滅法性──圓成實性,是有自性的。並非一切都沒有,有的是非有,有的是實有。這才不信不解的,也不反對了。誤解以為什麼都沒有的,也不誤解了。有信而不解的,也可依著進修了。依經文的敘述去了解,在五事具足的,於一切法無自性空,能成立一切法,能修能證的根機來說,這還不是了義教嗎?如根機不夠,五事不具足,於一切法無自性空,不能成立一切法,或者破壞一切法,這才成為深密難解,而需要佛的淺顯解釋了。龍樹論意[P377]也如此:如大海,人以為極深,而羅睺羅阿修羅王,站在大海裡,水不過臍,這深個什麼呢!又如山民聽說鹽能美味,就抓一把鹽來吃,結果是鹹苦不堪。鹽能美味,這在一般人,是怎樣的明白,而在無知的山民心裡,卻成為秘密難懂了。所以深與不深,密與不密,不在乎法的本身,而在乎聽眾的根機。這樣,般若經等說一切法無性空,一切唯名唯假,對般若法會的根性來說,是究竟的了義教。不過在五事不具的根性看來,深而又密,這所以又要解釋一番,淺顯明了,能信能解,覺得這才是了義法門。

  
辛二:或是無自性,或是自相有。

  無著所傳的瑜伽法門,依《解深密經》的顯了說,站在五事不具的根性來說話。以為:一切無自性,一切假有,這是等於說什麼都沒有,是不能成立一切法的,所以應有假有無自性,實有自性的二類,『依實立假』才對。如說:『譬如要有色等諸蘊,方有假立補特伽羅;非無實事而有假立補特伽羅。如是,要有色等諸法實有唯事,方可得有色等諸法假說所表;非無唯事而有色等假[P378]說所表。若唯有假,無有實事,既無依處,假亦無有,是則名為壞諸法者』(94)。這在《解深密經》中,就分世俗為二類:『云何諸法遍計所執相?謂一切法假名安立自性差別,乃至為令隨起言說。云何諸法依他起相?謂一切法緣生自性』(95)。遍計所執相:『此由假名安立為相,非由自相安立為相,是故說名相無自性性』;而依他起是:『此由依他緣力故有,非自然有,是故說名生無自性性』(96)。所以這一系的根本立場:「或是無自性」的假有,叫做假說自性,遍計所執相。「或是自相有」的『實有唯事』,叫做離言自性,依他起性。因緣生法是自相有的,是一切法的緣生自性。或說為十八界性,界也就是自性不失的意義。這不是執著而實有性的,從因緣生時,就是這樣自性有的,這與中觀者看作戲論相,似有而實非有的見地,有著根本不同。至於依法而執為實有,是無自性的,那是二家公認的了。

  依佛的教說來看,是毫無諍論的。五事具足的,於一切法無自性空,一切唯假名,了解得空是不礙有的,依空所以成有的,能成立一切法,也就能信解[P379]而如實通達了。五事不具足的,以為一切空是什麼都沒有,空就是沒有,這當然不能成立一切法,不免誤解,那末依淺顯明了的新解說,說有自相有的『實有唯事』,也就可以信解一切法空,而漸入佛道了!但後代的瑜伽學者,不能體解如來說教的意趣;不知彌勒無著的教說,是為了五事不具的根性而說。反而以為:不問根機怎樣,非要依《解深密經》的了義說不可。這樣,問題就來了。一、以為《般若經》的一切法空說,佛當然如實通達,但說得不明顯,容易誤會,所以非依《解深密經》的新解說不可。二、雖不敢指斥龍樹,但解說為龍樹的意思,與自己(解深密說)一樣,反而堅決反對中觀者──一切法性空,一切唯假名的了義說。甚至說:『不應共語,不應共住』(97),掀起宗派的鬥爭!假使能想起還有五事具足的根機,有『以有空義故,一切法得成』的深見,那也許可以各適其機,各宏其道,而不必爭執了!

註【5-090】《解深密經》卷二(「大正」卷一六.六九五頁中)。
註【5-091】《解深密經》卷二(「大正」卷一六.六九六頁上)。
註【5-092】《大智度論》卷六三(「大正」卷二五.五0三頁下)。
註【5-093】《解深密經》卷二(「大正」卷一六.六九四頁上)。
註【5-094】《瑜伽師地論》卷三六(「大正」卷三0.四八八頁中)。
註【5-095】《解深密經》卷二(「大正」卷一六.六九三頁上)。
註【5-096】《解深密經》卷二(「大正」卷一六.六九四頁上)。
註【5-097】《瑜伽師地論》卷三六(「大正」卷三0.四八八頁下)。   

導師:

5-32 緣起自相有

辛三:緣起自相有,即虛妄分別。依識立緣起,因果善成立。

  「緣起」而「自相有」的,就是依他起性。依他起是一切緣起法,但唯識[P380]大乘是以唯識為宗,所以依他起是以「虛妄分別」為性的,也就是有漏識(眾生從來沒有無漏現行)。識有八種,但『根本分別』,為一切法所依止的,是稱為『所知依』的阿賴耶識。「依」阿賴耶根本「識」為依,而「立緣起」所生的一切法。阿賴耶識,譯為藏識,含藏有無量種子。依種子生起現行──七識及相應心所,根,塵,器世界;一切法生起時,又熏習成種,藏在阿賴耶識裡。這樣,阿賴耶識為種子性,一切「因果」都能「善」巧地「成立」了。唯識學者是以自相有立一切法的,所以因果也是自相有的。阿賴耶識為種子性,名為『分別自性緣起』。如眼識種子生眼識,耳根種子生耳根,貪種子生貪,青色種子生青色,黃色種子生黃色,有漏種子生有漏,無漏種子生無漏。什麼種子生什麼現行,什麼現行又熏成什麼種子。這種種子性,稱為『親生自果功能差別』,是自性生自性的因果觀。不過自種子而外,還要其他的現緣,才能生果,所以叫依他起。這可見依自相有種子,生自相有現行的唯識因果觀,與無自性空的因果觀,是怎樣的差別了![P381]

  
辛四:心外法非有,心識理非無。達無境唯識,能入於真實。

  依虛妄分別識,種子生現行,現行熏種子的因果來說,「心外法」是「非有」的。眾生直覺得外境實有,是客觀存在的色──物質。甚至反省起來,心也好像是所對的境界。這是無始來的錯亂妄執,由此而執我執法,都是遍計所執相的,是空無自性的。然假必依實,自相有而為一切假所依的「心識」,論「理」是「非無」的。如心識也沒有自性,那就一切都不能成立了。識是虛妄的,但是自相有的。由於無始以來,心境相應,熏習成種子。所以識從自種子生時,那以識為性的境相種子,也就生現行,而現起能分別,所分別二相。好像是心境獨立的,其實境不離心,以心識為性的。心外的境相雖沒有,而不離心識的境相,也是有的,從自種子生的(這名為性境;如依心識的想像妄執而成的,才是沒有的)。所以依他起的一切因果,都能成立,不過說一切以識為性吧了!這都是自相有的,不可說是空無自性了。

  依唯識而成立因果,也就依唯識而立迷悟。眾生不了解外境是唯識的,是[P382]顛倒錯亂,為執我執法的根源。因妄執,起煩惱,造業,這都熏習在阿賴耶識裏。業種成熟時,隨業受報,阿賴耶識就名為異熟識,成為生死輪迴的主體了。反之,如依觀而通「達」實「無」外「境」,是無自性的,是「唯識」所現而立的,這就能於依他起而知遍計所執空。如境相空不可得,虛妄分別識也就因失去對象而不生。境無所得,識也就無所得,就「能」悟「入於」唯識「實性」──空相,真相。真實性是依他起自性離執所顯的,所以也不能說是空的。如說:『唯所執,依他,及圓成實性;境故,分別故,及二空故說』;『依識有所得,境無所得生;依境無所得,識無所得生。由識有得性,亦成無所得;故知二有得,無得性平等』(98)。

  識有所得,有自相,依此而成立因果,迷悟,為虛妄唯識系的要義。這對於五事不具的根性,真可說是善巧極了!而且依實立假,本是小乘一切有系的根本立場。一切法的實有性,十八界的實有性,以唯識義來解說,這對於攝化小乘有宗而向於大乘一切法空性的教說,不能不說是佛菩薩的難思方便![P383]

註【5-098】《辨中邊論》卷上(「大正」卷三一.四六四頁下──四六五頁上)。 

導師:

5-33 或以生滅法

庚四
辛一  或以生滅法,縛脫難可立,畏於無我句,佛又方便攝。

  再說真常唯心系。這是依如來藏──如來界,眾生界,自性清淨心等為本依的。如《如來藏》,《勝鬘》,《楞伽》等經,《寶性》,《起信》等論說。在印度及中國,這一系的宏揚,是比般若經論遲一些。

  中觀者依徹底的我法無自性(無我)說,緣起是如幻的生滅,與無常無我的法印相合。唯識者依自相有的立場,說一切法是生滅無常的;種子六義中,第一就是『剎那滅』。對於沒有補特伽羅我,也是徹底的(小乘說一切有及經部,也與唯識相近)。但這在稱為『附佛法外道』,及神教徒,是極難信解的。沒有我體,怎麼會有輪迴?剎那生滅,那前生與後生,又怎樣連繫?這是佛法中的古老問題,如說:『我若實無,誰於生死輪迴諸趣』(99)?《楞伽經》說:『陰界入生滅,彼無有我,誰生?誰滅?愚夫者依於生滅,不覺苦盡,不識涅槃』(100)。大慧菩薩這一段問話,就是代表了一般愚夫──覺得無常無我,不能成立輪迴,也不能成立解脫。在愚夫的心想中,一切是生滅的,生滅無常是[P384]苦的,那就不能發現盡苦得樂的希望了!這似乎非有常住不變的我才成。所以佛法內,佛法外,都「或」有這一類眾生,「以」為「生滅法」,對於繫「縛」生死與解「脫」涅槃,都是「難可」安「立」的。這類眾生,佛說是「畏於無我句」的,就是聽了無我,而怕繫縛解脫不能成立,死後斷滅而畏怯的根性。對於這,「佛又」不能不適應他們,以善巧「方便」來「攝」化了,這就是如來藏法門。

  如來藏說,佛說的經典不少,會使人生起一種意解:在生死眾生,或眾生心中,有如來那樣的體性存在,而具足智慧德相,或說相好莊嚴的。這與印度的神我說,很接近。所以西藏的覺囊巴派,就依十部大乘經──如來藏說教典,成立神我體系的大乘佛教。中國也有這一類,以真我的體驗,作為最高的法門。好在佛知道眾生愚癡,預先在《楞伽經》裏,抉擇了如來藏說的真意義。這是攝化計我外道,而實際與大乘法空性,是一脈相通的。

  
辛二
壬一:甚深如來藏,是善不善因。[P385]

  大慧菩薩所代表的眾生,要求生死輪迴的主體,本有涅槃佛體,佛適應這類根性,所以說如來藏。如說:『如來藏是善不善因。能遍興造一切趣生,譬如伎兒,變現諸趣。……自性無垢,畢竟清淨』(101)。如伎兒的變現諸趣,可說是輪迴主體。自性無垢,畢竟清淨,就開示了佛身與涅槃的本有,這如一切如來藏經廣說。

  如來藏是「甚深」的,如來徹底體證,了了明見;其他利根深智的大菩薩,才能分證。為什麼叫「如來藏」呢?圓滿究竟的佛,在眾生因地,可說本來就成就了的。如說:『如來藏自性清淨,轉三十二相,入於一切眾生身中。如大價寶,垢衣所纏。如來之藏,常住不變,亦復如是;而陰界入垢衣所纏,貪欲瞋恚不實妄想塵勞所污』(102)。所以如來藏可解說為:含攝如來一切功德,而主要是為雜染法所覆藏。因此,如離了煩惱藏,如來藏也就名為法身了。以如來藏為輪迴解脫的主體來說:『即此法身,過於無邊煩惱所纏,從無始世來,隨順世間,波浪漂流,往來生死,名為眾生』(這就是《楞伽》的『譬如伎兒[P386]變現諸趣』);『眾生界即法身,法身即眾生界』(103)。眾生與佛,平等無差別。所以在眾生叫眾生界,在菩薩叫菩薩界,在如來叫如來界。這一法門,在外表上,與印度的吠檀多哲學,大梵(法身)小我(眾生界),是非常類似的。

  依如來藏,成立生死與涅槃,眾生與佛,所以說:「是善不善因」,就是為不善的生死雜染因,也為善的清淨佛果因。但因是多種多樣的,如唯識學有十因,有部立六因,這到底是怎樣的因呢?有些學者,受到一本萬殊──從常無而生妙有的玄學影響,以為:善與不善,是如來藏所本具的,以如來藏為體的,從如來藏所生的。關於這,這裡不能多說。總之,印度的如來藏為因,是自有意義的。如《勝鬘經》說:『如來藏離有為相,如來藏常住不變,是故如來藏是依是持是建立;世尊!不離不斷不脫不異不思議佛法。世尊!斷脫異外有為法,依持建立者,是如來藏』(104)。這樣的文句,《無上依經》,《寶性論》,都是一樣的。是依是持是建立,這就是因;是增上緣,能作因。例如四大能造造色,決非以四大為體而發生造色,是依『生、依、立、持、養』──五[P387]因而說造;是說不離四大,而造色才可以生起(《楞伽經》的『如遍興造一切趣生』,也是這樣的造)。五因中的依、立、持──三因,也就是經說的『是依是持是建立』了。所以,善與不善,依如來藏而有,而不是以如來藏為體,從如來藏生出來的。為什麼如來藏可以為因──依持建立,就因為是常住不變的。儘管輪迴諸趣,解脫涅槃,如來藏是常住不變的,為這一切所依止的。有了常住不變的,那些聽說無常無我,而怕輪迴與解脫無著落的,也就可安心了。如來藏為依止因,可以舉例解說。如太陽,烏雲,依止虛空而有,與虛空不相離。但太陽與烏雲,並不是以虛空為體,也決非從虛空生出來的!如來藏為生死涅槃因,也就是這樣。

  如來藏怎樣的為不善因?無始以來,就有那些與如來藏不相應的,相離的有為法──陰界入,貪瞋癡等無邊煩惱,都依如來藏而有;如灰塵的依明鏡而有一樣。有了這些,生死雜染就流轉不息了。這些都是依如來藏而有的,所以說:『依如來藏故有生死』。怎樣為善因呢?無始以來,就有那些與如來藏相[P388]應的,不可說異,不可分離的不思議佛法,也依如來藏而有;這就是佛性了。但這與如來藏相應而不異的,為什麼不說生,而說依呢?第一,這是無為法,不可以說生。還有,如有漏種子,在阿賴耶識中,是不可說有別異的。但只能說從賴耶中的有漏種子,生有漏現行,不能說從阿賴耶識生。如說一切從阿賴耶識生,就有一因多果的過失了。所以說不異不離,也不能就說是一。同樣的,眾生本具的,能為無漏清淨德性因的,與如來藏不能說有別異的,也只能說『依如來藏』,為依為持為建立。總之,佛是說有『常住不變』的如來藏,為善與不善所依,而一切法都能成立。

  

註【5-099】《成唯識論》卷一(「大正」卷三一.二頁中)。
註【5-100】《楞伽阿跋多羅寶經》卷四(「大正」卷一六.五一0頁中)。
註【5-101同上。 [P436]
註【5-102】《楞伽阿跋多羅寶經》卷二(「大正」卷一六.四八九頁上)。
註【5-103】《不增不減經》(「大正」卷一六.四六七頁中)。
註【5-104】《勝鬘師子吼一乘大方便經》(「大正」卷一二.二二二頁中)。

導師:

5-34 無始習所熏

壬二:無始習所熏,名為阿賴耶。由此有生死,及涅槃證得。

  佛說如來藏,主要是以常住不變,自性清淨的法體,作為生死與涅槃的所依。如來藏在陰界入中,也就是在眾生身心中,所以如來藏說,不一定與唯識的阿賴耶識相結合。但是,眾生是一切由心的;阿賴耶識是所知依的根本識,所以自然地形成:依如來藏而有阿賴耶識,依阿賴耶識而有一切法的思想體系[P389]。自性清淨的如來藏,在阿賴耶識(阿賴耶識是一切法的根本或中心)深處,所以到了《勝鬘經》,如來藏也就被稱做『自性清淨心』,與心性本淨說相合,展開了真心論的思想系。但這是真實心,是核心,心髓的心,切勿誤作一般的心。

  《阿毘達磨大乘經》說:『無始時來界,一切法等依;由此有諸趣,及涅槃證得』(105)。界,是如來藏,也是阿賴耶識。這裡面的聯絡是:如來藏是自性清淨的,但「無始」以來,就為虛妄雜染的戲論「習」氣「所熏」染,這就「名為阿賴耶」識。這如太空而為浮雲所蔽,成為不明淨的空界一樣。所以分析阿賴耶識的內容,有真相(如來藏)與業相(戲論熏習),這二者的和合,就是阿賴耶。這在無著世親的唯識學裏,是不容易信解的,但這是依如來藏而有的阿賴耶識呀!「由此」阿賴耶識的雜染種子──不離如來藏真相的業相,就「有生死」流轉的諸趣。如來藏常住不變,不離生死,所以也可說如來藏流轉諸趣。這正像虛空的隨方器而方,隨圓器而圓一樣。同時,由於阿賴耶識真相[P390]──如來藏,有不離不異的清淨性;這不是阿賴耶識所攝,而是法界所攝的(唯識宗的無漏種子,也這樣說,與經義相合;但說是有為生滅,就與經相違)。所以能厭生死,欣涅槃;能發心修行,破煩惱而有「涅槃」的「證得」。如徹底離一切妄染,成就一切清淨功德,那就是如來藏出纏,名為法身,也不再叫做阿賴耶識了。

  虛妄唯識與真常唯心二系,是適應不同的根性,開示不同的教說。但時間是前後相近,同以實有法為依而立一切法,同以心識為中心,所以又時常起著相互的影響。

  
辛三:佛說法空性,以為如來藏。真如無差別,勿濫外道見!

  如來適應凡夫,外道,及一分執我小乘,說如來藏常住不變,流轉生死。又說:如來智慧德相,相好莊嚴,在眾生身中成就。如來藏是什麼呢?真的是無邊相好的如來,具體而微的在眾生身中嗎?真的是『外道之我』一樣,成為眾生,而體性就是常住清淨的梵嗎?如來慈悲方便,特在《楞伽經》中,抉擇[P391]分明:「佛」是「說」那一切「法空性」,稱之「為如來藏」的。如說:『我說如來藏,不同外道所說之我。大慧!有時,空,無相,無願,如,實際,法性,法身,涅槃,離(無)自性,不生不滅,本來寂靜,自性涅槃,如是等句說如來藏已。如來應供等正覺為斷愚夫畏無我句故,說離妄想無所有境界如來藏門。……譬如陶家,於一泥聚,以人工水木輪繩方便作種種器。如來亦復如是,於法無我離一切妄想相,以種種智慧善巧方便,或說如來藏,或說無我』(106)。所以,如來藏就是甚深法空性,是直指眾生身心的當體──本性空寂性。所以要花樣新翻,叫做如來藏,似乎神我一樣,無非適應『畏無我句』的外道們,免得聽了人法空無我,不肯信受,還要誹毀。不能不這樣說來誘化他,這是如來的苦口婆心!如來的善巧在此,聽起來宛然是神我樣子,可是信受以後,漸次深入,才知以前是錯用心了,原來就是以前聽了就怕的空無我性。法空性──「真如」是「無差別」的,如《寶性論》說:『法身遍無差,真如無差別,皆實有佛性;是故說眾生,常有如來藏』(107)。從無差別來說,在眾生就叫[P392]眾生界,在佛就叫如來界了。無差別法性,是常恆清涼不變的,佛以此為性,以此為身,所以叫佛性,法身。約真如法性的無差別說,佛是這樣,眾生也還是這樣,所以說一切眾生成就如來藏了。《楞伽經》說:『為斷愚夫畏無我句故』;『開引計我諸外道故,說如來藏』。《寶性論》說:使眾生遠離五種過,所以說佛性,第五種是:『計身有神我』(108)。這點,是如來藏教學的信行者,應深刻注意,「勿」自以為究竟了義,而其實是「濫」於「外道見」才好!

註【5-105】《攝大乘論本》卷上引經(「大正」卷三一.一三三頁中)。
註【5-106】《楞伽阿跋多羅寶經》卷二(「大正」卷一六.四八九頁中)。
註【5-107】《究竟一乘寶性論》卷三(「大正」卷三一.八二八頁上)。
註【5-108】《究竟一乘寶性論》卷四(「大正」卷三一.八四0頁下)。  

導師:

5-35 方便轉轉勝

庚五:方便轉轉勝,法空性無二。智者善貫攝,一道一清淨。

  解說般若波羅蜜多,順便略觀法海的波瀾,現在作一結束。

  從大乘三系看來,不得不讚歎如來的善巧「方便」,一「轉」一「轉」的,越來越殊「勝」!如來藏說,可說是不可思議的方便了!但考求內容──真實,始終是現證「法空性,無二」無別。如性空唯名系,以現觀法性空為主要目的,是不消說了。虛妄唯識系,雖廣說法相,而說到修證,先以識有遣境無,然後以境無而識也不起,這才到達心境的都無所得。因為說依他有自相,所[P393]以離執所顯空性,也非實在不可。但到底可破無邊煩惱,可息種種妄執。如能進步到五事具足,還不又歸入極無自性的現觀嗎?所以清辨闢實有空性為『似我真如』(109),大可不必!真常唯心系,雖立近似神我的如來藏說,但在修學過程中,佛早開示了『無我如來之藏』。修持次第,也還是先觀外境非實有性,名觀察義禪。進達二無我而不生妄想(識),名攀緣如禪。等到般若現前,就是『於法無我離一切妄想』的如來禪(110),這與虛妄唯識者的現觀次第一樣。所以三系是適應眾生的方便不同,而歸宗於法空性的現證,毫無差別。

  說到方便,第一、性空唯名系,能於畢竟空中立一切法;不能成立的,要以「依實立假」為方便,說依他自相有。這是最能適應小乘根性,依此而引導迴小向大的。但一般凡夫,外道,不信無常無我(空),不能於無常無我立一切法,佛就不能不別出方便,說一切眾生身中有如來藏了。這對於怖畏空無我,攝引執我的(凡夫)外道,是非常有效的。攝化眾生的根機,從五事具足,到五事不具的小乘等,再到一般凡夫外道,攝機越來越廣,所以說方便以如來[P394]藏說為最勝,也就是最能通俗流行的理由。近見外道的『景風』說,如來藏佛性,與上帝及靈性相近,應特為貫通。這當然是外道想以此誘化佛弟子,值得大家警覺;但還是由於形式上類似的緣故。第二、於一切法空性立一切法,真是擔草束過大火而不燒的大作略,原非一般所能。但事實上,離此並無第二可為一切法依的。所以為了攝化計我外道,就密說法空性為如來藏。這是好像有我為依,而其實還是無我的法空性。對於五事不具,近於小乘的根性,經上又說:『佛說如來藏,以為阿賴耶。惡慧不能知,藏即賴耶識』(111)。原來阿賴耶,還是如來藏。依如來藏而有無始虛妄熏習,名阿賴耶識,為雜染(清淨)法所依。不知其實是依法空性──如來藏;可惜有些學者,不能自覺吧了!如約有漏的阿賴耶識,這只能說是生死雜染法的中心。阿賴耶識也還是依轉識,要依轉識的熏習,與轉識有互為因果的關係。所以,阿賴耶識只是相對的依止。

  如賣藥一樣(楞伽經有醫師處方,陶家作器比喻),賣的是救命金丹。性空唯名系,是老店,不講究裝璜,老實賣藥,只有真識貨的人,才來買藥救命[P395]。可是,有人嫌他不美觀,氣味重,不願意買。這才新設門面,講求推銷術。裝上精美的瓶子,盒子,包上糖衣,膠囊。這樣,藥的銷路大了,救的命應該也多了。這如第三時教,虛妄唯識系一樣。可是,幼稚的孩子們,還是不要。這才另想方法,滲和大量的糖,做成飛機,洋娃娃──玩具形式,滿街兜售。這樣,買的更多,照理救的命也更多了!這如真常唯心系一樣。其實,吃到肚裏,一樣的救命。但能救命的,並非瓶子,盒子,糖衣,膠囊,更不是糖和洋娃娃,而還是那救命金丹。這叫做方便,以方便而至究竟。方便是手段,不是目的。所以『方便為究竟』的謬譯,真是害盡眾生!假使盒子,瓶子精美,竟然買盒子,瓶子,而不要藥。不吃藥,那可錯了!假使買了飛機,洋娃娃,越看越好,真的當作玩具玩,那真該死了!而且,糖和得太多,有時會藥力不足,有時會藥性變質,吃了也救不到命。所以老實賣藥,也有他的好處。三系原是同歸一致的,「智者」應「善」巧地「貫攝」,使成為「一道一清淨」,一味一解脫的法門,免得多生爭執。最要緊的是:不能執著方便,忘記真實。讀[P396]者!到底什麼是如來出世說法的大意!

  
丁二:成熟眾生道,佛說以四攝:布施及愛語,利行與同事。

  在菩提道中,自成熟佛道的六波羅蜜多,已經說過。說到「成熟眾生」的利他「道,佛說」要「以四攝」來攝化眾生。四攝,是四種攝受眾生的方法。在家或出家的,無論是家庭,社會,國家,或在僧團中,在信徒中,要集成群的關係,起著領導作用,得到大眾的信任,肯接受教化,見於實行,就決不能離開這四攝。四攝本為共世間的,世間的領導者,都不能離四攝的原則。菩薩是以利他為先的,自然更需要四攝。從大乘的四攝利他,可知大乘的利他,是要有『同願同行』,而菩薩處於領導的地位。

  四攝中,一、「布施」:給以物質的利益,是攝受眾生的要訣。無論怎樣兇猛的獸類,天天餵他吃,他也會聽從你。外道們以救濟物資,醫藥等來引誘,得到信徒增加的效果,也就是合於布施的原則。所以菩薩的六度,以布施為第一。二、「愛語」:和樂的容貌,誠懇的態度,這是談話所應有的態度。所[P397]說的話,或是世間善法,或是出世間的善法,總要使對方知道是為了他的利益。那就是呵責他,也會樂意接受的。這裡面,需要談話的技巧。三、「利行」:對他說的,要他做的,要能適合實情,使他得利益,於佛法中增長功德。所以凡是不合需要,不是他所希望,不是他所能作的,雖是善法善事,也常會使他離心。四、「同事」:要與他作同樣的事。長官與士兵同甘苦,就能得兵士的愛護與盡力,這就是同事攝的一例。從前叢林裏,住持與大眾,過一樣的生活:過堂(吃飯),上殿,坐香,出坡,一律平等,所以能統理大眾,一切無礙。善財童子五十三參,善知識們都以自己所行的法門教他修學。自己所行的,與教人的不一致,這怎能得人信任服從呢?總之,菩薩是依此四攝去行,所以為眾生導首,利益眾生。

  
註【5-109】《大乘掌珍論》卷下(「大正」卷三0.二七五頁上)。
註【5-110】《楞伽阿跋多羅寶經》卷二(「大正」卷一六.四九二頁上)。
註【5-111】《大乘密嚴經》卷上(「大正」卷一六.七四七頁上)。 

導師:

5-36 初修菩提心

丙三
丁一
戊一:初修菩提心,習行十善業;成就心不退,入於大乘道。

  菩薩修學的法門,以菩提心為本,三心相應,修六度,四攝。由淺而入深,所以經論安立行位次第。如前頌所說:『漸歷於諸地』,現在來作一簡略的[P398]敘述。

  發心修學大乘菩提道的,最「初」應發願菩提心,「修菩提心」而使他成就。能常念上求佛道,下化眾生,真的造次顛沛不離,不再退失。在行菩提心的修學中,就是受菩薩戒,修「習」奉「行十善業」。這是大乘常道,以人乘行入大乘,悲增上菩薩的風格。依經說:初學時,名十信菩薩,也叫十善菩薩。修習十心──信心,精進心,念心,定心,慧心,施心,戒心,護心,願心,迴向心:這是以修習大乘信心(菩提心)為主的。但起初,『經十千劫行十善行,有退有進,譬如輕毛,隨風東西』(112)。如一直進修不退,那末經十千劫,就能「成就」菩提「心不退」,不再退轉而「入於大乘道」的初階──發心住。修習信心,要以十善,六度等來使他成就。修習信心成就,如頌說:『清淨增上力,堅固心昇進,名菩薩初修,無數三大劫』(113)。但信心修習成就,也不太容易。為了維護初學而心性怯弱者的信心,佛說易行道方便,不妨往生淨土,等忍力成就,再修成熟眾生的廣大難行。或勸修天色身,成持明仙人再說[P399]。有的受不了生死道長,眾生性多,佛德難思,而忘失菩提心的,佛就為說化城,讓他作有限修行,小小休息,再來迴入大乘。這些,都是在初學大乘,而沒有成就以前,別出的善巧方便。

  
戊二:以諸勝解行,廣集二資糧;經一無數劫,證入於聖位。

  修習信心成就,進入十住的第一住──發心住,從此一定進修大乘道。依一般的根性說,到這,菩薩道已有了一定的時限,已進入三大無數劫的開端。這裡面,經說有三十位。(1)十住:一、發心住;二、治地住;三、修行住;四、生貴住;五、方便具足住;六、正心住;七、不退住;八、童真住;九、法王子住;十、灌頂住。(2)十行:一、歡喜行;二、饒益行;三、無恚恨行;四、無盡行;五、離癡亂行;六、善現行;七、無著行;八、尊重行;九、善法行;十、真實行。(3)十迴向:一、救護一切眾生離眾生相迴向;二、不壞迴向;三、等一切佛迴向;四、至一切迴向;五、無盡功德藏迴向;六、隨順平等善根迴向;七、隨順等觀一切眾生迴向;八、如相迴向;九、無縛無著解脫迴[P400]向;十、法界無量迴向。這三階三十位,總稱為勝解行地。因為這還沒有現證法性,而是「以諸勝解」來修「行」。在這三十位中,「廣」修六度,四攝,積「集」福德,智慧──「二」種「資糧」,都是廣大無邊,所以也叫『資糧位』。這三十位的進修,一共要「經」歷「一」大「無數劫」的漫長時間,才能圓滿,而進到能「證入於」無漏現行的「聖位」──歡喜地。

  這三階位,依《菩薩本業瓔珞經》說:十住著重於空性勝解的修習成就,安住勝義;十行著重在觀即空的假名有,以大悲心利益眾生;十迴向著重在空假平等的觀慧。在十迴向終了時,隨順有部,瑜伽的學者,安立『暖、頂、忍、世第一法』的現觀次第,名為四加行,所以又別開為『加行位』。修菩薩行的,是利他為先,所以這三十位(十信位也如此)菩薩,多在人間為政治領袖,施行仁政來普利人群。以功德的大小,而有國王大小的分別。十善菩薩,多為小國王,及以武力統一來施行仁政的鐵輪王。十住菩薩,多做統一二洲的銅輪王。十行菩薩,多做統一三洲的銀輪王。十迴向菩薩,多做統一四洲,不依[P401]武力的金輪王。其實,修習十信而失敗了的,名為敗壞菩薩,也多數感報為國王,施行利人的善政。所以初學大乘菩薩道的,多在人間,不廢人間的正法。等到證入聖位,這才遍處人天,隨感而應化呢!

戊三
己一:初住極喜地,生諸如來家,斷除三種結,施德最增勝。

  菩薩因地中,已現證法性的,有十地,也叫十住地。「初住」地,名為「極喜地」,也譯作歡喜地。地是能生功德意思;現證法性的,依法性能生種種無漏功德(所以也叫法界),如依地而生草木珍寶一樣。初地,是菩薩入見道的位次,現證法性。菩提心與法性相應,名勝義菩提心。分證了無上菩提,所以也可稱為(分證)成佛了。那時,歡喜已極,如初得定的,也歡喜踊躍一樣。菩薩初證聖性,得到了從來未有的出世心,嘗到了從來未有的離繫樂,觀察如來所有的一切功德,自己都有分,能得能成,所以得到無比的歡喜。由於通達法空性,也不再有「不活畏,惡名畏,死畏,墮惡道畏,大眾威德畏』了(114)。進入初地的,名為「生諸如來家」。如來是一切佛;菩薩以智度為母,方便[P402]為父,分證了佛法身。從此能荷擔佛的家業,紹隆佛種不斷,真是佛子,所以說生如來家。凡是證法性的,就能斷煩惱。初地菩薩所斷的,是見道所斷的一切煩惱障,扼要的說:「斷除三種結」──身見,戒禁取,疑。中觀者說:我執法執,都是煩惱障,是大小二乘所共斷的。差別是:聲聞直觀無我無我所,斷惑證真,不一定深觀法空,所以不能斷除習氣──所知障。而菩薩是:初學就勝解法空性,深細抉擇,後觀無我無我所而證入法空性。所以也斷三結,而且能漸斷習氣,習氣淨盡就成佛了。約所修的菩薩行來說,當然是自利利他,廣修六度,四攝,無邊法門。但經中約特勝的意思說,初地菩薩的布「施」功「德,最」為「殊勝」,也稱為布施波羅蜜多圓滿,初地菩薩是沒有一樣不能捨的。一地一地的功德,非常廣大,如《十地經》等詳說。龍樹菩薩曾略攝初地的功德說:『初地名歡喜,於中喜希有;由三結滅盡,及生在佛家。因此地果報,現前修施度,於百佛世界,不動得自在。於剡浮等洲,為大轉輪王;於世間恆轉,寶輪及法輪』(115)。

註【5-112】《仁王護國般若波羅蜜經》卷下(「大正」卷八.八四一頁中)。
註【5-113】《攝大乘論本》卷下(「大正」卷三一.一四六頁中)。
註【5-114】《大方廣佛華嚴經》卷二三(「大正」卷九.五四五頁上)。
註【5-115】《寶行王正論》(「大正」卷三二.五0三頁下)。

  

導師:

5-37 戒德滿清淨

  [P403]
己二:戒德滿清淨,名為離垢地。

  第二地菩薩,在十波羅蜜多中,戒波羅蜜多偏勝,持「戒」功「德」,圓「滿清淨」。戒就是十善行,如《十地經》說:二地菩薩,自修十善,也教人修十善。以大乘心行來廣行十善,達到身口意業的圓滿清淨(116),不再如初地那樣,還有微細誤犯的戒垢,所以「名為離垢地」。

  
己三:發光地忍勝,慧火除諸冥。

  在說明地地進修的功德中,有兩項進修歷程,調和在一起。約十地修十波羅蜜多來說,前六地是施,戒,忍,勤,定,慧。但還有是:初二三地,修布施,戒善,禪定,這是以大乘心行,來修共五乘的世間善法。四五六地,修三十七道品,四諦,緣起,這是以大乘心行,來修共三乘的出世善法。這樣,三四五的修道項目,就小有出入了。這只是為了安立十地階位,而作的善巧說明,其實是每一地都圓修一切法門的。所以這小小出入,不關大旨。初地──布施勝………修布施[P404]二地──持戒勝………修十善三地──忍辱勝………修禪定四地──精進勝………修道品五地──禪定勝………修四諦六地──般若勝………修緣起

  第三是「發光地」,在十度中,「忍」波羅蜜多偏「勝」,圓滿。為什麼叫發光?因為第三地菩薩,勤求佛法,得聞持陀羅尼,能受持一切佛法。又勤修定學──四禪,四無色定,四無量定。由於聞法及修定,「慧」力增勝,「火」一樣的光芒煥發,能「除諸冥」暗。如受持佛法,於佛法的不明,就去除了。入了深定,那邪貪,邪瞋,邪癡等闇蔽,也不會再起,心光更明淨了。

  
己四:進滿修覺分,燄慧見無餘。

  第四地菩薩,約修十波羅蜜多說,精「進」波羅蜜多圓「滿」了。約四五六地修共三乘法來說,是「修」習三十七「覺分」。因為精勤的修習覺分,火[P405]「焰」似的慧「光」,熾盛起來,依我「見」而來的著我,著法,種種愛著,都如火燒薪一樣,「無餘」永滅,所以叫焰慧地。

  
己五:難勝靜慮勝,善達諸諦理。

  第五地名「難勝」地。約修十波羅蜜多說,「靜慮」波羅蜜多偏「勝」圓滿了。約修共三乘聖法說,能「善」巧通「達諸諦理」──四諦,二諦等。為什麼叫難勝呢?這是經過最極艱難才能夠到達的。到達什麼呢?從前,初地現證法空性時,盡滅一切戲論相,所以說:『般若波羅蜜,能滅諸邪見煩惱戲論,將至畢竟空中』(117)。等到從證真定而起時,有相又來了。或是無分別後得智,或是善分別慧,所以說:『方便將出畢竟空』(118);淨佛世界成就眾生。那時,雖說能了知諸行如幻,其實是依勝解力,而不是如實現見的。因為在所知境上,似有實性──戲論相,還是一樣的現前,不過經過般若的現證空性,依性空慧的餘力,能了解是無性如幻而已。這可以舉例說:如仰觀天上的『雲駛月運』,知道是浮雲的移動,而不是明月的推移。但根識的感官經驗上,還是月[P406]亮在動,不過經意識的判定,知道是雲動而已。五地以前的菩薩心境,也是那樣,見性空時,離一切相,不見一切法。等到了達法相時,又離去空性的證知了。一直是這樣的空有不並,互相出沒。由於性空慧的不斷修證,般若力更強,這才能在現見一切有法時,離去那戲論的實有相,真的能雙照極無自性的幻有,與幻有的無自性空。這才真是真俗無礙,空有不二。這是經無限的修習而到達的,所以叫難勝。以前初地的現證空性,是凡聖關;現在又通過第二關,可說是大小關。因為現證空有不二,才不會於生死起厭離想,於涅槃起欣樂想;真的能不住生死,不住涅槃,超出了小乘聖者的心境。

己六:第六現前地,慧勝住滅定,佛法皆現見,緣起真實性。常寂常悲念,勝出於二乘。

  進修到「第六現前地」,約十波羅蜜多的修習說,是般若──「慧」波羅蜜多偏「勝」,圓滿。到這,菩薩「住」於「滅」盡「定」中。滅盡定是最勝的定,有漏的心識,都因定力而不起。如二乘聖者入滅盡定,就以為證於實際[P407],生起入涅槃的意想。《楞伽經》說小乘的醉三昧酒,也就是入滅盡定。所以《般若經》中,佛勸菩薩們,如悲願力不充,不要入滅盡定,免墮小乘。但到了六地菩薩,在般若慧,大悲願的資持下,能入滅盡定,而且於定中現證法性。那時,「佛法皆現」前,了了明「見」,所以叫現前地。在這甚深的空慧中,「緣起真實性」,也就是幻有即空,空即幻有的不二平等,也能深徹照見。第五地雖能達到真俗並觀,但這是極難得的。到第六地,只要『多修無相作意』,就能現證空有無礙的緣起中道。所以六地菩薩,能「常寂」,又能常「常悲念」眾生。常寂是般若的現證,所以這是大悲般若不二,為大乘的不共勝法,而「勝」過了,超「出」了「二乘」的智證。

  六地多修緣起觀。緣起與空相應,所以也到了佛法皆現前──中道的證境。小乘有部說:緣起有四種,有名為一念緣起的,以為十二緣起,不一定約三世說,就是一念心中,也可以安立的。《華嚴經》的「十地品」,在說第六地時,廣明緣起,也就說到這一心緣起說,如說:『三界虛妄,但是一心作。十[P408]二緣分,是皆依心……』(119)。解說與有部的大致相同。這一法義,在適應唯心論的根機與學風,展開了大乘的唯心論,起著非常的影響,佛法真是不可思議!

註【5-116】《大方廣佛華嚴經》卷二四(「大正」卷九.五四九頁上)。
註【5-117】《大智度論》卷七一(「大正」卷二五.五五六頁中)。
註【5-118同上。 [P437] 
註【5-119】《大方廣佛華嚴經》卷二五(「大正」卷九.五五八頁下)。 

導師:

5-38 遠行於滅定

己七:遠行於滅定,念念能起入;方便度熾然,二僧祗劫滿。

  到了第七「遠行」地,那更深妙了。能「於滅」盡「定」中,「念念能起」定,也念念能「入」定。一般的入定出定,就是到了超作意位,也得有方便。而現在竟然念念能出能入。這不但是要入就入,要出就出,而且是入定就是出定,出定就是入定。這如《維摩經》說:『不起滅定而現諸威儀』(120)。由定的深妙,依定的般若,也到了『無相有功用行』的境地。上面說過,初地以來,智證空性是無相的,但出了深觀,就是後得智,也還是有相現前(不要誤解,以為有相就是執著)。五地能難得的達到空有不二的無相行,六地進步到只要多修無相作意,就能無相現行,但總還是間斷的時間多。到了七地,就能無間斷的,無相現行了。[P409]

  約十波羅蜜多說,第六般若波羅蜜多,重在實智。以後還有方便,願,力,智──四波羅蜜多,都是般若的方便妙用。所以,如說六波羅蜜多,那後四波羅蜜多,就攝在般若中了。依十度說,第七地中的「方便度」最為殊勝,如火的越來越「熾然」一樣。約修行的時間說,到第七地終了,就是第「二僧祇劫滿」。三大阿僧祇劫的分別,也是有特殊意義的。從發心成就,修到臨入現證空性,為第一阿僧祇大劫,以後是聖者,進入第二阿僧祇大劫了。七地滿,到了純清淨無相行的邊緣,所以是第二阿僧祇大劫滿,以後進入第三阿僧祇大劫了。因此經上說:七地如二國中間的甌脫地帶,以前是有相行,有相與無相的間雜行,無相而有功用行,以後純是無相無功用了。第七地到了這一邊緣,所以叫遠行。

  
己八:進入不動地,無相無功用,盡斷三界惑,大願極清淨。以如幻三昧,三有普現身。

  從第七地,「進入」第八地,名「不動地」。怎麼叫不動呢?第七地的無[P410]相行,還是有功用的,八地是「無相」而又「無功用」的。到了這,智慧,功德,都任運地增進,煩惱也不再起現行。不為煩惱所動,也不為功用所動,所以叫不動。如人在夢中渡河,用盡一切技倆,艱苦地用力過去,忽然醒來,就一切功用都息了。三界修所斷的煩惱,過去沒有斷盡,但不致引生危險。因為菩薩並不急急的要斷煩惱,只要能控制就得了。有時,還可利用煩惱,作自利利他的方便。但進入第八地,煩惱障已不斷而自然斷盡;所以在菩薩階位中,八地得無生法忍,才「盡斷三界惑」,如阿羅漢一樣。八地菩薩的無相行,證無分別法性,得無生法忍,都可說與阿羅漢的證入涅槃一致。而斷盡三界煩惱,也與阿羅漢一樣。所以《十地經》說:菩薩進入第八地,要入涅槃。以佛的加持力,菩薩的本願力,當然不會像小乘那樣入涅槃的。從此進入真正不共二乘的菩薩道。五地菩薩極艱難而能進入的大乘深境(無相行),到這才完全到達。約十度說,八地的「大願」,最「極清淨」,所以能於無相無功用行中,起「如幻三昧」,於「三有」中,「普現」一切「身」,普說一切法。如普門[P411]大士觀世音菩薩那樣,應以何身得度者,即現何身而為說法;這都是八地以上的深行菩薩境界。無相行中,不但能知有如幻,而且是顯現如幻(無戲論相),與空性平等不二;八地菩薩純無相行,所以說八地菩薩起如幻三昧了。

  
己九:善慧無礙解,圓淨一切力。

  無相無功用行,到了第九「善慧」地,更為增勝。自證的,不用說是無功用的,就是為他說法,也能不待功用。九地菩薩,能得法,義,辭,辯──四「無礙解」智,在一切說法人中,為第一大法師,守護佛的法藏。菩薩能一音說一切法,為無量差別根性,一時說一切應機的法門,自然而然地不加功用。在十波羅蜜多中,九地能「圓」滿清「淨一切力」波羅蜜多。

  
己十:第十法雲地,諸佛光灌頂,智增澍法雨,長善如大雲。

  「第十」名「法雲地」。如王子冊封了太子,要正式登位,在印度要舉行灌頂禮。取四大海的水,澆灌在王子的頂上,登位禮就告完成,這與近代的加冕禮一樣。菩薩到了十地,是法王子,『位居補處』,也就要圓滿成佛了。這[P412]就有十方一切「諸佛」,放大光明,集合而流入菩薩的頂內。這是佛「光灌頂」,象徵了一切諸佛的菩提智光,入於菩薩心中;菩薩的菩提智光,與諸佛無二無別;也就是菩薩的菩提心寶,圓滿清淨得與諸佛一樣,這是成佛的象徵。為什麼叫法雲呢?因為在十度的修學中,十地是「智」波羅蜜多「增」勝。除佛以外,九地菩薩的一切智慧善根,都不能及。所以不但能自在說法,而且能遍法界而現神通,現身說法。降「澍」大「法雨」,如大雨滂沛,無處不滿;大地的一切卉艸樹木,不問大小,都得到滋潤而茁長一樣。法雨從法雲而來,十地菩薩是:『從願力生大慈悲,福德智慧以為密雲;現種種身為雜色雲;通明無畏以為電光;震大雷音,說法降魔。一念一時,能於上所說微塵世界,皆悉周普,以善法雨甘露法雨』(121)。所以,十地菩薩的現通說法,能「長」養一切眾生「善」根,「如大雲」的時雨滂沛一樣。

註【5-120】《維摩詰所說經》卷上(「大正」卷一四.五三九頁下)。
註【5-121】《大方廣佛華嚴經》卷二七(「大正」卷九.五七三頁中)。  

導師:

5-39 菩薩所修道

丁二:菩薩所修道,三祇歷十地。頓入與漸入,隨機有差別。

  「菩薩所修」的「道」,是發菩提心,受菩薩戒,六度,四攝。菩薩修行[P413]的時間,是「三」大阿僧「祇」劫。經歷的行位,約證入法界性來說,是經「歷十地」。這些,都已經在上面說到了。但還有一問題,需要解說。

  菩薩修行三大阿僧祇劫,本是聲聞佛教以來的定論,但大乘經卻不一定。所以《起信論》抉擇說:經說不定,是方便說;從信心成就到成佛,其實是一定經歷三大阿僧祇劫的(122)。但龍樹論的見地不同:成佛或快或慢;慢的,要無量無數阿僧祇劫呢!這到底修行成佛,有沒有頓速與漸緩的分別?三大阿僧祇劫,本有二種解說。一、時間劫:如多少時間是一小劫,八十小劫為一大劫。這樣的大劫,依十十為百,十百為千的進數,數到阿僧祇大劫(意思是無數,但這實在是有數量的),再數到三阿僧祇大劫,經這麼久的時間修行,才能圓滿成佛。二、德行劫:以功德來計算。這如以工作的產量,作為一工作日一樣,要有三大阿僧祗劫──德行劫的功德,就能成就。約德行說,成佛的時間遲速就不同。如以一人的手工產量為一工作日,那以一人管理多少機器,一日的產量,就等於手工者三十或一百工作日了,這可能是相差很遠的。所以,依功[P414]德來計算,三大阿僧祇劫,一切菩薩修行成佛,都是一樣的,而約時間說,就大不相同了。依龍樹論意,一般(如釋迦佛)是經三大阿僧祗劫的,有的時間更長,但特殊的利根,是不要這樣久的。也許這樣的根性太少了,所以馬鳴,無著菩薩們,都沒有說到。總之「頓入與漸入,隨」菩薩的根「機」不同,經說是「有差別」的。現在,依龍樹菩薩《往生品》說(龍樹又配合了《入定不定印經》的次第),略為開示。

圖片

    一、福薄根鈍心不堅──發心修行無量阿僧祇劫或至或不至

    二、少福德利根────發心漸行六度或三大阿僧祇劫成佛

 

                                        ┌甲─┬發心入菩薩位………………………(頂位)

    三、大福德利根心堅┤       └發心小住入菩薩位…………………(頂位)

                                        │乙──發心成佛轉法輪……………………(初地)

                                        └丙──發心般若相應成熟眾生莊嚴佛土…(地上)


一、如乘羊而行的。發心前進,走了很久時間,有的還是不能到。如說:[P415]『菩薩發大心,魚子菴樹華;三事因時多,成果時甚少』(123),這也許是最一般的根性了。二、如乘馬(經說如乘象)而行的。或修三大阿僧祇劫,或者百大阿僧祇劫,才能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三、如乘神通行的,其中又有三類。甲(經說如乘日月神通而行):龍樹又分為二類:有的,初發心就上菩薩位;有的,多少修行,就上菩薩位。菩薩位,雖有多種解說,然依《般若經》說,是頂位,再不墮惡道,下賤家,二乘地了(如約《華嚴經》的行位說,是發心住)。乙(經說如聲聞神通行):初發心就成大菩提,八相成道(初地分證,能於百佛世界,現身八相成道)。丙(經說如來神通行):初發心就般若相應,成熟眾生,莊嚴佛土。這是方便道菩薩,初地以上到八地。這可見,初發心就圓滿成佛,這是怎麼也不會的。但發心就入初地,證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是有的;還有更高的,初發心就自利圓滿,以方便道度眾生了。第二類或修三大阿僧祇劫,圓滿菩提,是漸機,釋迦佛就是這樣的根機。後三類是頓入的利根,但是希有難得的![P416]

  為什麼根機有漸有頓,成佛有遲有速?問題在發心以前的準備不同。一是:『先世福德因緣薄,而復鈍根,心不堅固』(124)。難怪發心以來,久久都不能達到目的。如從來不曾修學,就發心去應考一樣。二是:『前世少有福德利根』(125)。這如學歷差些,但在長期的服務中,經驗豐富,只要不斷學習,每年應考,就有錄取的機會。三是:『世世以來,常好真實,惡於欺誑。是菩薩亦利根堅心,久集無量福德智慧』(126)。這才初發菩提心,就能直登高位。這如學歷高,研究深,一考就中。所以學佛的,最好不談頓哪漸哪,這都是空話!最好是問問自己的準備如何!現代的中國佛教界,思想怪僻得很,不曾考慮自己:福德因緣怎樣?根機怎樣?福慧資糧怎樣?發心學佛,非頓入不可,非立即成佛不可。不問自己,不問自己的發心,卻以為這是大法,這個法門成佛容易。這如不問自己的學歷及經歷,只想競選總統,一下子就位居元首一樣。還有些人更可笑了!承認自己的根機鈍,業障重,智慧淺,卻以為非修容易成佛的法門不可。這些思想,都與正法不相應!真正想發心而學佛的,應從集資糧,成[P417]利根,心志堅固──去努力修學,不問頓漸,更不問什麼時候成佛,但知耕耘,才是菩薩的正常道。

丁三:三僧祇劫滿,登於妙覺地。

  修行到「三」大阿「僧祇劫」的功德圓「滿」,就從菩薩地而進「登」「妙覺地」──佛地。佛的大菩提,稱為『無上正等正覺』。正也譯為妙,所以佛果是等覺又妙覺。從初地以來,到第八地,菩薩斷盡了三界的煩惱障。而習氣──所知障,從初地以上,一分分的除去。約心境說,習氣是由於戲論相的顯現,於法不能得無礙知見,有愚昧的意義。也因為無始來的煩惱慣習,煩惱障雖斷了,而還有煩惱的氣息。這些習氣,聲聞稱之為『不染污無知』,大乘是染污的無明『住地』。這些習氣,由於無相智的進修,達到不現,愈來愈薄,法空性也愈來愈明淨。等到盡淨銷融,智慧也能更悠久,更廣大,更深細的了達一切。到終了時,淨治了『於一切所知境界極微細著愚癡』,及『極微細礙愚癡及彼麤重』(127),這才究竟圓滿成佛:『永無障一切相不顯現,最清淨真[P418]實顯現』(128);也就是『最清淨法界』顯現。《般若經》說,『一念相應妙慧』,斷一切煩惱習氣而成佛(129)。發心修學到此,才真正是功德圓滿了。

註【5-122】《大乘起信論》(「大正」卷三二.五八一頁中)。
註【5-123】《大智度論》卷四(「大正」卷二五.八八頁上)。
註【5-124】《大智度論》卷三五(「大正」卷二五.三四二頁下)。
註【5-125】同上。
註【5-126】同上。
註【5-127】《解深密經》卷四(「大正」卷一六.七0四頁中──下)。
註【5-128】《攝大乘論本》卷下(「大正」卷三一.一四八頁下)。
註【5-129】《大般若波羅蜜多經》卷三七二(「大正」卷六.九一九頁中)。   

導師:

5-40 佛身最寂滅

乙三
丙一:佛身最寂滅,平等無分別。如彼摩尼珠,妙用利群生。

  敘讚佛地功德,略依三身。一、「佛」自性「身」,也叫法身,是與一切佛法相應的,一切佛法所依止的。法身約圓滿覺證說,是出離了煩惱藏所顯的最清淨法空性,圓明自在,究竟無上。從菩薩地修行以來,到達了『永離諸障,一切相不現行』,所以「最」為「寂滅」。約佛與佛說,「平等」平等。從佛而觀一切──依正,生佛,人法,智如,一切一切,都是平等的。法空性「無分別」,菩提也無分別,所以說:『如如如如智,名為法身』。法身的如智不可分別,如寶珠與寶珠的光明,不能分別為二一樣。經論中用種種的詞句,形容讚歎佛身,都不過彷彿而已。約利他功德說,「如」「摩尼」寶「珠」一樣,有微「妙」的神「用」,能「利」益一切「眾生」。摩尼珠,就是如意珠。能適應眾生的需求,出種種的寶物,滿足眾生的心。寶珠並沒有思惟,也不[P419]起加行,功用,只是自然如此。佛果的利益眾生,也是這樣。

丙二
丁一:法性所流身,念念現一切。佛事菩薩事,二乘眾生事;三世盡十方,依正悉無礙。於一現一切,一切入於一。

  二、佛的「法性所流身」,或稱法性所生身,就是平常所說的報身。在很多大乘經裏,法身與法性所流身,並沒有嚴格的分別(二身說)。只是約大菩薩所見的,顯現無邊功德的莊嚴相,所以又從法身中別出這報身,這是因契證法性而有的功德身。流是流類,等流,無邊的功德莊嚴,都是法性的等流,如光與熱為太陽的等流一樣。

  功德圓滿的法性所流身,現在略為解說。法性所流身,是「念念」顯「現一切」的。一切是什麼呢?如「佛事」:如佛身的功德相好,佛土的清淨莊嚴,佛的法會圓滿,佛的音聲遍布,佛的壽命無量,佛的智慧,神通,利益眾生,八相成道等。「菩薩事」:如初發心,受菩薩戒,行六度四攝,遍遊十方世界,親近供養十方諸佛,聞持十方佛說法,度一切眾生,種種難行苦行,種種[P420]本生等。「二乘事」:如聲聞與緣覺的初心,修行,住阿蘭若,行頭陀行,遊化人間,入涅槃等。「眾生事」:六道眾生,有種種住處,種種名字,種種形態,各式各樣的生活,各式各樣的苦難等。這四類,就是十法界凡聖的事。還有,「三世」事,約時間說:前生,今生,後生;一念,無量劫等。「盡十方」事,約空間說:十方的無量無數,不可說不可說世界,或大或小,或正或側,或苦或樂;山河大地,草木叢林等。這一切,不外乎「依」報──器世界;「正」報──眾生與佛。這一切,有各式各樣的事,從一念到無量無數不可說不可說劫,從一微塵到十方無量無邊不可說不可說世界。無限時空中的無限依事正事,在念念中顯現,都是「無礙」的。因為,法性所流身,遍一切處,無處不在;也就無一法而不在法性所流身中。法性所流身是無差別的,盡虛空,遍法界,等真如的,所以不離法性所流身的一切,也展轉無礙而無二無別。隨舉「一」點,都是顯「現一切」,那「一切」也就是「入」於「一」。古代天臺與賢首宗師,都曾擬出了重重無盡的境界。這如《華嚴經》廣說。[P421]

丁二:十力四無畏,十八不共法,大悲三不護,妙智佛功德。

  清淨圓滿的法身,與一切功德相應。但約證法性而成就佛功德來說,為法性所流身所攝。佛的果德,難以思量,或說一百四十不共功德等。現在舉幾項共知的來說。一、佛有「十力」德,以降伏魔外的勝能而安立。十力是:處非處智力,業異熟智力,靜慮解脫等持等至智力,根勝劣智力,種種勝解智力,種種界智力,遍趣行智力,宿住隨念智力,死生智力,漏盡智力。二、又有「四無」所「畏」德,表示自利他利的絕對自信。四無所畏是:說一切智無所畏,說漏盡無所畏,說盡苦道無所畏,說障道無所畏。三、又有「十八」佛「不共法」德,約不共凡夫、小乘而立。十八佛不共法是:身無失,語無失,念無失,無異想,無不定心,無不知已捨。欲無減,精進無減,念無減,慧無減,解脫無減,解脫知見無減。智知過去無著無礙,智知未來無著無礙,智知現在無著無礙。身業隨智慧行,語業隨智慧行,意業隨智慧行。四、又「大悲」德。五、「三不護」德。三不護是,如來的三業,清淨現行,決無過失,不用怕[P422]人知而藏護自己。六、「妙智」德,就是如來的無師智,自然智,一切智,一切種智等。這些「佛功德」,都是最清淨,最圓滿的。

丁三:佛住於淨土,十八事圓滿。與諸菩薩眾,受用於法樂。

  法性所流身「佛」,是一定「住於淨土」的。但這是遍法界土,以「十八事圓滿」來表顯的;不可說東方,西方,多大多小的。這圓滿淨土,如《佛地經》,《解深密經》序說:『薄伽梵住最勝光曜七寶莊嚴,放大光明,普照一切無邊世界;無量方所,妙飾間列;周圓無際,其量難測;超過三界所行之處;勝出世間善根所起;最極自在淨識為相;如來所都;諸大菩薩眾所雲集;無量天龍人非人等常所翼從;廣大法味喜樂所持;作諸眾生一切義利;滅諸煩惱災橫纏垢;遠離眾魔;過諸莊嚴,如來莊嚴之所依處;大念慧行以為遊路;大止妙觀以為所乘;大空無相無願解脫為所入門;無量功德眾所莊嚴,大寶華王眾中建立大宮殿中』(130)。這一段淨土的敘述中,有十八圓滿:一、顯色圓滿;二、形色圓滿;三、分量圓滿;四、方所圓滿;五、因圓滿;六、果圓滿;七[P423]、主圓滿;八、輔翼圓滿;九、眷屬圓滿;十、任持圓滿;十一、事業圓滿;十二、攝益圓滿;十三、無畏圓滿;十四、住處圓滿;十五、路圓滿;十六、乘圓滿;十七、門圓滿;十八、依持圓滿。

  十八圓滿淨土的佛,是法性所流身。又可分為二:約佛說,又名自受用身;約大菩薩所見來說,又名他受用身。為什麼叫受用呢?如前任持圓滿說:『廣大法味喜樂所持』。佛住在淨土中,自受用法樂,而為大菩薩說法,菩薩們也就受用法樂。在這圓滿的淨土中,法喜充滿,所以說:佛「與諸菩薩眾」,都在淨土裏,「受用」大乘微妙的「法樂」。

 註【5-130】《佛說佛地經》(「大正」卷一六.七二0頁中──下)《解深密經》卷一(「大正」卷一六.六八八頁中)。  

導師:

5-41 諸法真實義

丁四:諸法真實義,及證真實慧,無變異差別,是故無別乘。

  住於圓滿淨土的法性所流身,為大菩薩說法,是五乘,三乘,還是一乘呢?當然是一乘法。佛是覺者,以大菩提為體性;一切自利利他,都以覺為本。佛出世說法的大事因緣,就是要人開示悟入佛之知見──大菩提。所以,佛法是以覺證為宗本的。說到覺證,分別來說,所證的「諸法真實義」,是離妄想[P424]的法空性。眾生以為真實的,都是自性見,戲論相;法無性空,才是一切法的真相。所以經上說:『諸法無所有性,是諸法自性』(131)。在這真實義中,沒有差別可說。就是我空性與法空性,也是如草火與炭火一樣,雖所燒不同,而火性並沒有差別。能「證真實」義的智「慧」呢,一得永得,得到了就不會失去。無為般若,依無漏習氣而顯發,不是剎那生滅法。所以,這所證真如與能證的正智,都是「無變異」的。真如雖在纏而還是這樣,離垢清淨也還是這樣,沒有變異;正智是法性相應的無為功德,也沒有變異。這都是無「差別」的:如與智,也只是依世俗而安立,而在現覺中,沒有如與智的對立。佛法的真實是這樣,沒有變異,沒有分別,這那裏還有五乘、三乘呢?「故」佛為大菩薩開示大法,「無」有「別乘」,唯是一道一清淨的一佛乘。雖然菩薩要知權知實,所以於一乘說無量乘,但在菩薩法中,一切都歸於一。

丙三
丁一:佛得不動身,悲願化三有,示淨或示穢,咸令入涅槃。

  三、化身:化身是為地前菩薩、二乘、凡夫而現起的佛身。依法身而起法[P425]性所流身,如依太陽而有光與熱;光與熱遍一切處,但不能離於太陽。化身卻不同了,如水中的月影一樣,只是經水的反映而現起月的影子。法身「佛」是常住的,沒有來去,也沒有出沒,所以說「得不動身」。但由「悲願」所熏發,為了「化」度「三有」眾生,能無功用地現起化身,有來有去,有生有沒,如長者入火宅那樣。化身的化導眾生,示現的佛身,有高大身──千丈,百丈,或者丈六身。示現的壽命,或千劫,百劫,或八十歲。「示」現的國土,或是「淨」土,「或示」現「穢」土。雖然,圓滿報土,遍一切處,只要眾生的智慧增進,什麼地方,當下就是圓滿的淨土。如娑婆世界是穢土,但在螺髻梵王看來,是寶莊嚴淨土。如極樂世界,也是化土,但依淨土論說,如圓修五門成就──智慧,慈悲,方便迴向功德成就,也就能入圓滿報土。但約適應部分眾生的善根成熟而現起來說,凡國土而可說東方,西方,南方,北方的;佛壽與佛身的長短,可說有限量的,都是化身化土。化身佛為什麼示現這些差別呢?因眾生根性不同,有的應以苦切語:三惡道是這樣的苦,眾生界是這樣的苦[P426],能因此發心修行,這是折伏門。有的應以愛語:這麼清淨,那麼自在,就肯發心修行,這是攝受門。化身佛就是以這折攝二門來成就眾生的。隨機適應,如藥能治病,就是妙藥,所以不應該生優劣想。如釋迦佛出穢土,彌勒佛出淨土,佛法並沒有什麼差別。又如穢土修行不容易,佛勸人往生淨土,容易成就。但《維摩詰經》,《無量壽佛經》卻說:穢土修行一日,勝於在淨土修行一劫,穢土比淨土修行更容易(132)。又如經中,釋迦佛讚歎淨土,使大眾羨慕,而淨土菩薩來參加釋迦佛的法會,淨土佛總是告誡大眾,不要生輕慢心。所以,這是佛的悲願,應化三界眾生的二大方便,目的都是「令入涅槃」,出離生死,同歸佛道。

丁二:為除眾疲乏,化作可愛城;終示真實相,故唯一佛乘。

  化身佛的說法,是不盡一致的。有的佛土,雜說五乘,三乘法,有出家與在家。有的但說一乘法,沒有出家眾;有的佛也不現出家相的(傳說天王佛如此)。有的說三乘而終歸於一乘法的;有的說三乘法,因為聽眾的根機不成熟[P427],沒有說一乘而佛就入了涅槃(傳說多寶佛如此)。以釋迦佛應化娑婆世界而說法來說,起初說三乘法,末後才會歸一乘。佛在《法華經》中,開示這『為實施權,開權顯實』的教化歷程說:有些發了菩提心的,但在生死道長,眾生性多的情形下,忘失了,退失了。像這類根性,越是給他說佛道的高深偉大,越是不敢修學。所以佛設方便,說有聲聞與緣覺乘,容易修行,容易了生死,又快又好,能得究竟的解脫,大家這才發心修學了。這如商隊遠行,經不起長途跋涉的疲勞,有的不願前進。商主「為」了解「除」大「眾」的「疲乏」,免得大眾退回,所以方便「化作可愛」的「城」市。向大眾宣告:經商的目的地到了,就在前面。大家這才鼓起勇氣前進,在都市中,衣食起居,一切都得了滿足。等到大眾休息一番,疲勞恢復了,商主這才對大眾說:這是化城,真正的目的地──寶城,還在前面。大眾精神飽滿,再向目的地前進。這如佛等弟子依法修行,證了阿羅漢果,「終」於又說明二乘是方便的,開「示」為令眾生悟入佛之知見的「真實相」。「故」佛雖說三乘,其實「唯一佛乘」;惟[P428]有佛是大涅槃,二乘的涅槃,也不是真實的。佛說一乘,經論中雖約種種的意義說,然總不外乎:如實道無二無別,所以終歸於一極。

甲二:一切諸善法,同歸於佛道;所有眾生類,究竟得成佛。

  從一佛乘的立場來說,「一切諸善法」,都是「同歸於佛道」的。不但是出世的三乘善法,歸於佛道,就是人乘,天乘善法,世間的一切──一念善心,一毫善行,都是會歸於佛道的。所以,佛法是善法的別名。到底什麼是善法?向於法的,順於法的,與法相應的,就是善,就是佛法。所以凡隨順或契合緣起法性空的,無論是心念,對人應事,沒有不是善的。因此,善的也叫法,不善的叫做非法。有些論師,於法起自性見,這才說:這是有漏善法,這是無漏善法,這是二乘善法,這是佛善法。隨眾生的情執來分別,善法就被分割為不同的性類。雖然現實眾生界,確是這樣的,但約契理來說,就不是這樣。善法就是善法;善法所以有有漏的,無漏的,那是與漏相應或不相應而已。如加以分析,有漏善是善與煩惱的雜糅,如離煩惱,就是無漏善了。所以古代有『[P429]善不受報』的名論;眾生的流轉生死,是由於煩惱及業。生人及天,並不由於善法,而是與善法相雜的煩惱。一切眾生,『初一念識異木石,生得善,生得惡』(133),生來都是有善的,所以都有向上,向樂,向光明的趣向。不過沒有以佛道為宗時,就演成種種歧途,種種外道,生人,生天。如一旦發見究竟目標,歸心於佛乘時,這一切都是成佛的方便。所以,向佛一舉手,一低頭;『一稱南無佛,皆已成佛道』(134)。這如民族而缺乏賢明領袖,沒有正確國策,雖人民還是那樣的人民,也還是想求進步,而結果往往走入歧途,國計民生,都很不理想。如有賢明領袖,提示完善政策,大家向這而集中力量,齊一步伐,就會進入理想的時代一樣。所以,「一切眾生類」,不是沒有善法,而只是還沒有貫徹。但有了善法,向上向光明,終究會向佛道而邁進的,也就「究竟」要「得成佛」的。一切眾生,同成佛道,是了義的,究竟的。所以修學佛法的,應不廢一切善法,攝一切善法,同歸於佛道,才是佛法的真實意趣!末了,謹祝讀者必當成佛!

註【5-131】《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卷一0(「大正」卷八.二九二頁中)。
註【5-132】《大阿彌陀經》卷下(「大正」卷一二.三三八頁中)《維摩詰所說經》卷下(「大正」卷一四.五五二頁中)。
註【5-133】《仁王護國般若波羅蜜經》(「大正」卷八.八二八頁下)。 [P438]
註【5-134】《妙法蓮華經》卷一(「大正」卷九.九頁上)。
 

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