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學問答集 - 淨土法門

「淨業頌」
<blockquote>
心淨眾生淨,心淨國土淨,佛門無量義,一以淨為本。
戒以淨身口,定以淨塵欲,慧以淨知見,三學次第淨。
貪淨三昧水,瞋淨悲願風,癡淨般若火,性地本來淨。
無邊染業淨,一切淨行集,即此淨心行,莊嚴極樂國。
(《華雨香雲》p.397)
</blockquote>

佛七,是簡稱,具足說應該叫做結七念佛。念佛是大乘的通泛法門,小乘中也有。但現在,專指大乘的念阿彌陀佛。念佛,本來有多種念法,而現在是專指稱名念佛。七,是七日,在印度早就有小七、大七的二種:小七就是七天;大七是七七四十九天。結七,如結界一樣,在一定的時限中──小七或大七,專心修學。結七不一定念佛,如參禪有禪七。但現在是佛七,即在七日中,專心稱念南無阿彌陀佛。

普通的念佛有二種:一是定時念佛,如我們早晚功課的念佛,有一定的時間。二是平時念佛,這是在行住坐臥的日常生活中念佛。定時念佛,因為時間太短,不容易達到一心不亂的目的;平時念佛,又都是散心念佛,不容易專精,更不易一心不亂。因此除了這二種念佛之外,再來結七念佛。結七念佛是一種加行,在這七天之內,擺脫一切的世俗雜務,與其他法門的修持,專心一意的念佛,這樣才容易實現一心不亂。平時念佛,猶如小火燒水,因為火力太小,不容易煮滾一鍋水。定時念佛,猶如斷斷續續的燒開水;火力雖強,但為時短暫,時斷時續,也不能煮滾。現在的結七念佛,猶如一方面加強火力,一方面繼續不斷,在這樣的情形下,很容易把水煮滾了。念佛所要達到的一心不亂,在這加行的結七念佛中,是最易成就的。

佛七法會,與其他法會不同。其他的法會,大都是紀念性質,逢佛菩薩誕生或其他的因緣,集會慶祝、紀念,加強我們對佛法的信行,與喚起我們應負的責任。佛七的目標,是願求往生極樂世界。要往生,就要以念佛為方法,達到一心不亂為關鍵。這是佛七的根本意義,大家來參加法會,稱念佛名,這是應該首先了解的。(《淨土與禪》p.77 - p.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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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學佛法,有依自力和依他力二種,自力即自增上,他力是他增上。我常說佛法重於自力,但並不是說到自力,便完全否定他力,因為他力也是確實存在的。例如一個人生存於世間,不能專靠自力或他力,而是依著自他力的展轉增上。如小孩必由父母養育,師長訓導,一直到長大成人,在社會上也還得依靠朋友。同時他所需要的衣服飲食等資生物,也都不是全由自力供給。所以就世間法說,一個人的生存,決無專賴自力而可以孤獨存在的。佛法中,如聲聞乘特重自力,但也不能不依靠他力。如歸依三寶,即是依三寶的加持力;在修學的時候,也須要師長同學的引導與勉勵。特別是受戒,要經三師、七證,三白羯磨,戒體才得成就。若犯僧伽婆尸沙重戒,則須依於二十清淨大德,至心懺悔,罪垢才能蠲除。這僅就小乘說,實則一切佛法莫不如此。

我平常總是說,佛法是專重自力的,所謂「各人生死各人了」,這話本是絕對的正確。如佛的兒子,佛的兄弟,若不自己努力修學,佛也不能代他們了生死。但這並非沒有他力,不過任何事情的成辦,一切他力,都要透過與自力的合理關係。諸佛、菩薩、羅漢,以及師長道友,固能給予我們的助力,但這種助力,必經我們自力的接受和運用,才能顯出它的功能。所以外來的力量並非無用,而是要看我們自己有沒有能力去接受它,運用它。假如自己毫不努力,一切都依賴他力,那是絕不可能的。比方患貧血症,可以輸血補救,但若身體壞到極點,別人的血也是救不了的。換句話說,必須自身還有生存能力,然後才能吸受他人之血,以增強自己的身命。

接受他力,最要緊的是自覺到有一種力量在支持我們。如小孩正在害怕時,有人對他說:你媽媽就在身邊呢!立刻就會發生一種強大的力量,使他不再害怕;這因為,小孩自己知道母親是他的保護者,所以一聽說媽媽,便無所畏懼了。一般人,特別是怯弱的人,當他沉淪在苦惱絕望之中,一旦自覺到有某種力量支持他,便能做出很多平時所不能做的事情。一個國家亦如此,當他發生危急困難時,若有其他國家發表支援的聲明,人心便會轉趨安定,而發揮出莫大力量,克服困難。如自己不求改進,那麼外力的援助,不能拯救這一國家的危亡。

他力,要依自力而成為力量。有時,明明是自力,卻可以化自力為他力,因而增進自力的。如夜晚走路,有人怕鬼便唱起山歌來。聽到了自己的歌聲,好像有了同伴,有了支持他的力量,使他不感孤獨,不再怕鬼。又如小孩害怕的時候,即使母親在他的旁邊,而他自己不曉得,還是一樣的害怕。反之,母親並不在,聽人說母親就來了,也會使他堅強起來。所以,外來的他力,或者只是自力化而為他力,只要自己知道,知道外來有某種力量,確能援助自己,即能發生效用。稱念阿彌陀佛,依佛力而往生淨土,即是他力。但從上解說,我們可以知道,確有阿彌陀佛,但如不知不信不行,也仍然無用,不得往生西方。一分學佛者,為了讚揚阿彌陀佛,不免講得離經。一隻鸚鵡,學會念「阿彌陀佛」,一隻鵝跟著繞佛,都說牠們往生西方。大家想想,鸚鵡與鵝,真能明了阿彌陀佛與極樂世界嗎?也有信有願嗎?

自力與他力,必須互相展轉增上。如果專靠他力而忽略自力,即與神教無異;依佛法說,便不合因果律。不管世間法也好,佛法也好,若能著重自力,自己努力向上,自然會有他力來助成。如古語說:「自助者人助之」。不然,單有他力也幫不了忙,所以佛教是特重自力的宗教。大凡一個人的能力越強,自力的精神也就越強。如小孩的生存能力薄弱,即依賴他力,漸漸長大,生存能力漸強,自力的表現也就漸漸明顯。故佛法的他力法門,如阿彌陀佛的淨土法門,龍樹與馬鳴等,都說是為志性怯劣的初心人說。教法被機而設,這是特為能力差的怯弱眾生說的。念佛法門,是屬於他力的,依阿彌陀佛慈悲願力的攝受,才有往生淨土的可能;若沒有阿彌陀佛的慈悲願力,則不能往生。(《淨土與禪》p.87 - p.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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概括的說,行有二:一是往生淨土的助行;一是往生淨土的主行。以淨土三經說,《阿彌陀經》說:「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緣得生彼國」。可見要培植深厚的善根,增長種種福德,以作生淨土的資糧。《觀無量壽經》說有三品,如孝敬父母,布施、持戒、讀誦大乘等。大本《阿彌陀經》,也說到布施、持戒等。這些善根福德,修淨土的人,應該隨分隨力去做,使善根增長,福德增勝。往生淨土,念佛是正因,培植善根福德是助緣。

有些念佛人,好走偏鋒,以為生死事大,念佛都來不及,那裏還有功夫去修雜行,專持一句南無阿彌陀佛就得了。如告以「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緣得生彼國」的經文,他卻巧辯的說:能聽到阿彌陀佛的,就是宿植善根,廣修福德因緣了。這是多大的誤解!經說「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緣得生彼國」,並非說「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緣得聞佛名」。求生極樂淨土,助行還是需要的。但念一句彌陀的,只有適用於「平時不燒香,臨(命終)時抱佛腳」的惡人(見《觀經》);一般人平時修學,應該隨分修集福德因緣,以此功德迴向淨土。永明大師的萬善同歸,是比較穩當而正確的說法。

往生淨土的主行,就是稱念「南無阿彌陀佛」。南無是皈投依向義,內含希求阿彌陀佛悲願加持的意義。現在的念佛法門,非常流行,往往失去了本義。稱念是淨土行,照淨土法門說,應該依信、願而起行。可是有些念佛人,不解念佛之所以,既無信,又無願,這與淨土法門,當然不合。有些念佛的,以念佛為冥資。有些為了家庭的煩惱而念,為了生意或政治的失意而念。一心念佛,以精神集中,身體心理,都得到某種清淨,某種喜樂,或泛起某種特殊心境。於是便自以為得了受用,沾沾自喜,逢人便說念佛好!

念佛當然很好,但這還不是真正的淨土行者,還不是淨土法門的真利益。充其量,這不過是類似的定境(正定也極為難得),只是由於精神集中,減少了內心的散亂,浮動,減少一些煩惱而已。如以此為目的,何必一定要念「南無阿彌陀佛」!念佛生淨土,當然會有這種心境,而且更好。若僅此而無信無願,是不能往生的。所以淨土法門的修行(念佛),要在深信誠願的基礎上,要在渴仰彌陀本願的攝受中去念。空空洞洞的行,不會與阿彌陀佛的慈悲願力相呼應,不相應便不能生淨土。

信願行的總合,是淨土法門的要訣!三者具足,即得往生。依他力而往生,這不妨舉喻來說:如美國或某國,為東方人辦了幾個學校,歡迎我們去留學,可以供給膳宿,甚至可以供給交通工具,他願意我們去,只要我們肯去。如我們對他沒有信心,或自己不發生興趣,這當然不能去了。假使你有信有願,願意去一趟,但還缺少一件,還要彼此同意的證明文件──護照。護照簽了字,你就可坐他的飛機到那邊去。這如淨土行人,在阿彌陀佛的慈悲願力中,有信、有願,又加上稱念阿彌陀佛的簽字手續,自然可以達到淨土的目的地。淨土法門的三要,如鼎三足,缺一不可。不具足三要而稱念彌陀,等於一紙偽造文件,起不到實際作用。(《淨土與禪》p.100 - p.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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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土法門,一般都以稱名念佛為主,以為稱名就是念佛。其實,稱名並不等於念佛,念佛可以不稱名,而稱名也不一定是念佛的。

要知道,念是心念。念為心所法之一,為五別境中的念心所。它的意義是繫念,心在某一境界上轉,明記不忘,好像我們的心繫在某一境界上那樣。通常說的憶念,都指繫念過去的境界。而此處所指稱的念,通於三世,是繫念境界而使分明現前。念,是佛法的一種修行方法,如數息觀,又名安般念;還有六念門;以及三十七道品中的四念處,都以念為修法。要得定,就必修此念,由念而後得定。經裏說,我們的心,煩動散亂,或此或彼,剎那不住,必須給予一物,使令攀緣依止,然後能漸漸安住。如小狗東跑西撞,若把牠拴在木樁上,牠轉繞一會,自然會停歇下來,就地而臥。心亦如此,若能繫念一處,即可由之得定。不但定由此而來,就是修觀修慧,也莫不以念為必備條件。故念於佛法中,極為重要。

念有種種,以所念的對象為差別,如念佛、法、僧、四諦等。現說念佛,以佛為所念境界,心在佛境上轉,如依此得定,即名為念佛三昧。然念重專切,如不專不切,念便不易現前明了,定即不易成就。要使心不散亂,不向其他路上去,而專集中於一境,修念才有成功的可能。經中喻說:有人得罪國王,將被殺戮。國王以滿滿的一碗油,要他拿著從大街上走,如能一滴不使溢出外面,即赦免他的死罪。這人因受了生命的威脅,一心一意顧視著手裏的碗。路上有人唱歌跳舞,他不聞不看;有人打架爭吵,他也不管;乃至車馬奔馳等種種境物,他都無暇一顧,而唯一意護視油碗。他終於將油送到國王指定的目的地,沒有潑出一滴,因此得免處死。

這如眾生陷溺於無常世間,受著生死苦難的逼迫,欲想出離生死,擺脫三界的繫縛,即須修念,專心一意的念。不為可貪可愛的五欲境界所轉;於可瞋境不起瞋恨;有散亂境現前,心也不為所動。這樣專一繫念,貪瞋煩動不起,心即歸一,寂然而住。於是乎得定發慧,無邊功德皆由此而出。反之,若不修念,定心不成,雖讀經學教,布施持戒,都不能得到佛法的殊勝功德,不過多獲一點知識,多修一些福業而已。(《淨土與禪》 p.103 - p.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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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修「稱名念佛」之前,為什麼須先了解『佛名』所含的意義?答:稱念佛名,必須了解佛名所含的意義,如什麼都不知道,或以佛名為冥資等,雖也可成念境,或由此得定,但終不能往生極樂。這算不得念佛的淨土法門,因為他不曾了解極樂世界的情形,和阿彌陀佛的慈悲願力。無信無願,泛泛稱名,這與鸚鵡學語,留聲機的念佛,實在相差不多。

有一故事:有師徒兩個,徒弟極笨,師父教他念佛,他始終念不來,老是問師父怎樣念。師父氣不過,罵他道:「你這笨貨」!並且把他趕跑。可是他卻記住了,到深山裏去,一天到晚,念著「你這笨貨,你這笨貨」。後來師父又去找他,見他將飯鍋子反著洗,覺得徒弟已得功夫。便問他這一向修的什麼功,他說就是師父教我的:「你這笨貨」。師父笑道:「這是我罵你,你怎把它當佛在念」?一經點破,徒弟了解這是罵人的話,所得的小小功力便失去了。心繫一境而不加分別,可以生起這種類似的定境,引發某種超常能力。但一加說破,心即起疑,定力也就退失。當然,稱名念佛,決不但是如此的,否則何須念佛,隨便念桌子板凳,不也是一樣嗎?須知道,阿彌陀佛是名,而名內包含得佛的依正莊嚴,佛的慈悲願力,佛的無邊功德。必須深切了解,才能起深切的信願,從信願中去稱名念佛,求生淨土。(《淨土與禪》p.105 - p.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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稱名念佛的方法,有人總集為「念佛四十法」,即專說念佛的方便。然念佛中最重要的,是三到。淨宗大德印光大師也時常說到。三到是:口念、耳聽、心想,三者同時相應。念得清晰明了,毫不含糊,毫不恍惚。稱名時,不但泛泛口唱,而且要用自己的耳朵聽,聽得清清楚楚;心裏也要跟著音聲起念,明明白白的念。總之,口、耳、心三者必須相應繫念,了了分明,如此即易得一心不亂。許多人念佛,不管上殿,做事,甚至與人談話,嘴吧裏似乎還在念佛。心無二用,不免心裏恍惚,耳不自聽,不能專一。或講究時間念得長,佛號念得多,但這不一定有多大用處。例如寫字,要想寫得好,寫得有功夫,一定要鄭重其事的寫,一筆又一筆,筆筆不苟,筆筆功到。雖然寫字不多,如能日日常寫,總可以寫出好字。有人見筆就寫,東搨西塗,久而久之,看來非常圓熟,其實毫無功力。也有年青時即寫得好字,而到老來卻寫壞,因為他不再精到,隨便揮毫,慢慢變成油滑,再也改不過來。

念佛也這樣,時間不妨短,佛號不妨少,卻必須口耳心三到,專一繫念不亂。如果口裏儘念,心裏散亂,東想西想,連自己也不知在念什麼,那即使一天念上幾萬聲也沒有用。所以若要不離念佛,不離日常生活,一定要在成就以後。初學人,叫他走路也好念佛,做事正好念佛,那是接引方便。念佛而要得往生,非專一修習不可。如一面妄想紛飛,一面念佛,一成習慣,通泛不切,悠悠忽忽,再也不易達到一心不亂。要念佛,還是老實些好!

說到稱名念佛的音聲,可有三種:(一)、大聲,(二)、細聲,(三)、默念。在念佛的過程中,三種都可用到。如專輕聲念,時間長了容易昏沉,於是把聲音提高,念響一點,昏沉即除。如專於大聲念,又容易動氣發火,令心散亂。再換低聲念,即能平息下去。音聲的輕重,要依實際情況的需要,而作交換調劑,念低念高都沒有問題。但專以口念,無論高念或低念,都不能得定。依佛法說,定中唯有意識,眼等前五識皆不起作用,口念聞聲,當然說不到定境。念佛的目的,是要達一心不亂,所以又要默念。默念,也稱金剛持,即將佛的名號放在心裏念,口不出聲,雖不作聲,自己也聽起來卻似很響,而且字字清晰,句句了然。這樣念,逐漸的心趨一境,外緣頓息,才能得定。

再談談念佛的快慢。我們念佛,起初都很慢,到轉板的時候便快起來。這很有意思,因為慢念,聲音必定要拉長,如:南--無--阿--彌--陀--佛,每字的距離長,妄想雜念容易插足其間,所以要轉快板,急念起來,雜念即不得進。禪堂的跑香也這樣,催得很快很急,迫得心只在一點上轉,來不及打妄想。不過專是急念也不好,會傷氣,氣若不順,分別妄想也就跟著來。如轉而為慢念,心力一寬,妄想分別也淡淡的散去。這完全是一種技巧,或緩或急,不時交換調劑,令心漸漸離卻兩邊,歸一中道。如騎馬,偏左拉右,偏右拉左,不左不右時,則讓牠順著路一直走。念佛不是口頭念念就算,不在乎聲音好聽,也不在乎多念久念,總要使心趨向平靜,趨向專一,獲得一心不亂。(《淨土與禪》p.109 - p.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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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佛求生極樂世界,能不能生的重要關鍵,在一心不亂,這在大小《阿彌陀經》中皆說到。蓮池大師有事一心與理一心的分別。事一心實可析為淨念相續,定心現前二類。眾生的內心,最複雜,特別是無始來的煩惱習氣,潛伏而不時現起,極難得到內心的一致──不亂。佛法的無邊功德,要由定力開發出來。這不淨的散亂的心念,就是虛妄分別心,分別即是妄想。這可以包括一切的有漏心,念佛念法,眾生位上的一切,都不外乎虛妄分別心。約證悟說,這都是妄想。

然約一心不亂說,妄想也大有妙用。在虛妄分別心心所法中,有善心所現前,如對佛法僧的善念;有惡心所的生起,如貪瞋等的煩惱。初學佛的人,要想一下子不分別,不妄想,談何容易!所以要先用善念對治惡念,以淨念而去除染念。念佛就是這種方法之一,一念阿彌陀佛,可以除去各式各樣的不淨妄念。但在善念淨念中,還可以是亂心的。如一刻是佛,一刻又是法,這雖然內心善淨,卻還是散亂。所以必須要淨念,而且要相續,念念等流下去。此時不但惡念不起,即除了阿彌陀佛以外,其他的善念也不生起,念念是佛,等流下去,這叫淨念相續,也就是一心不亂的初相。這在修行上,並不太難,這並非得定,而是止成就的前相。

然而一般念佛的,散亂小息時,每轉現昏昧。其實念念中不離雜念(當然不是大衝動),而自己不知,以為得了一心,最易誤事。心在一念上轉,不向外境奔馳,一有馳散,馬上就以佛念攝回。一念一念,唯此佛念,離掉舉,離昏沉,沒有雜念滲入,沒有間斷,明明現前,即是一心不亂。念佛決不在時間的長短,數量的多寡上計較,主要在達到一心不亂。依經說:念佛有時一日或者七日,一念乃至十念。所以,不論時間長短,如真能萬緣放下,唯一彌陀淨念,即使是短時相續,也就是一心不亂。這樣的淨念相續,即取得了往生淨土的保證。在這樣的淨念相續時,每有清淨法樂,或聞有香氣,或乍現光明等。

定心現前,是更深一層的。定有一定的條件,不是盤腿趺坐就算定。先要繫念於止,止成就後,才有定心現前。最低微的未到定,也有渾忘自己的身心境界,只是一片清淨光明。念佛得定,名念佛三昧,此時眼等五識不起,唯定中意識現前。稱名,觀相,也可現見阿彌陀佛。甚至未得淨念相續的,在睡夢中也可見阿彌陀佛,這是夢境,不一定可以往生。正定現見阿彌陀佛,可成為往生淨土的保證。沒有信願的念佛,也可以得到觀佛成就,但不一定往生。(由佛轉教,發願即可生)雖然說佛是大悲普被,無時不在救度,問題卻在眾生的能不能接受佛恩。眾生能使心漸漸歸一,心地清淨,惑業等重大障礙物去除了,眾生的願,即與佛的願,可以相感相通,現見彌陀,往生淨土,這才顯出了慈悲願力的作用。有一類眾生平時不知佛法,為非作歹,到了臨命終時,遇到善知識的啟發,深悔過去的罪惡,能在短時中,一心一意至誠懇切的念幾句阿彌陀佛,就可往生淨土。這因為一方面受到死的威脅,一方面受到墮落的怖畏,所以信願的熱忱特別深切,能在短時間內,一心不亂,而得往生。(《淨土與禪》p.112 - p.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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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生是約此界的臨終,往生極樂世界說。本來死後受生,或由此到彼,往生的力量不一,最一般的是業力。有天的業生天界,有人的業生人間……。六道眾生,皆以業力而受生。在這以上的,還有願力,通力,如沒有人間業的天,可以到人間,他來是憑藉神通的力量。下生以後,現有人間的身體,借取欲界的鼻舌識而起用;不過天人的身體光明,物質組合得極為微妙。同樣的,我們修得了神通力,也可生到上界。現在的生淨土,不是通力,而是願力。以一心不亂為主因,使心淨定,再由眾生的願與阿彌陀佛的願相攝相引,便得往生淨土……。

今日有些弘揚淨土者,說到了生死,以為就是念佛,以念佛為了生死的代名詞,這是堵塞了佛法無邊法門。其實了生死,豈止念佛一門?而且,了生死與往生,應該是二回事,這中間還有一段的距離。把往生看作了生死,在思想上有點混亂。

生死,是生而死死而生的生死相續;了生死,不是明了生死,而是說徹底解決了生死,不再在生死中往來輪迴。生死是苦果,從煩惱、業而來,有煩惱即作業,作業即感苦果,惑、業、苦三,流轉如環。煩惱的根本是我見,或說無明,不達我法性空,執我執法的煩惱是生死的根本,有煩惱可以引起種種善惡業,有業必有果。生死是這麼一回事,要了生死,必破除生死的根本,通達無我性,徹見真實理;我法執不起,煩惱根本便斷。煩惱一斷,剩有業力,沒有煩惱的潤澤,慢慢的即失去時效而不起作用,不感生死。了生死,無論在大小乘都是一樣,只有淺深的差別,大原則是不會例外的。

依此來說,往生淨土還沒有見真理,斷煩惱。煩惱既未斷,何得了生死呢?所以往生並不就是了生死,如說他了生死,那是說將來一定可以了,不是現在已經了了。生到淨土,與諸上善人俱會一處,善緣具足,精進修學,展轉增上,得不退轉,決定可達了生死的目的,只是時間的遲早而已。所以說往生淨土能了生死,那是因中說果。如人從十三層高樓跳下,在未落地前,說他跌死,那是說他落地後必定死。在空中時,事實上還沒有死,雖還未死,不妨作如此說,因為他死定了。《法華經》的「一稱南無佛,皆共成佛道」,與《寶雲經》所說:「一念釋迦牟尼佛,皆得不退轉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這都是因中說果。有此念佛因緣,久久修學,必能了脫。不但這是依一般的往生說,還沒有了生死;就是上品上生,也要往生以後,花開見佛,悟無生忍,這才破無明,斷除生死根本。故往生與了生死,是截然二事,不能看作同一。這樣把往生與了生死的內容,分析清楚,即與一切教理相應。若是過分高推──往生即了生死,則與無量教理而相違礙。以往生為了生死,對於教理無認識的,尚無所謂;若對佛法有素養的人,聽之反起疑惑,反於淨土而生障礙。(《淨土與禪》 p.116 - p.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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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佛與淨土,本為佛法的通遍法門,不論什麼宗,什麼乘,都有此方便。不過最普遍的,要算念阿彌陀佛與往生極樂淨土;弘揚最力的,要算淨土宗罷了。

這一法門,敘述得最完備的,沒有比得上《普賢行願品》。《普賢行願品》的「十大願王,導歸極樂」(十願,實是十項願行),對於易行道的念佛,敘述得最為完備。念佛,是繫念於佛的法身、功德、相好、名號而攝心不亂。念佛,不但是口頭稱念,而包含了:一、禮拜佛;二、讚歎佛的一切功德(德依名立,所以口稱阿彌陀佛,即等於讚歎一切佛功德);三、於佛前廣修供養;四、於佛前真誠的懺悔;五、對於佛(因中菩薩等)的功德,生隨喜心;六、請佛轉法輪;七、請佛久住世間,濟度眾生;八、隨佛修學;九、學佛那樣的隨順眾生;十、一切功德,與一切眾生共同迴向佛道。這一切,都是念佛;都是內心的觀想(勝解),不待外緣,所以最為易行。觀想於一切佛(即無量佛)前如此願行,即是常念遍念無量佛。以十方無量佛(即西方無量佛)為繫念境,所以修行成就,能普入法界,生極樂國。

然而,敘述得淺淺深深最有層次的,又沒有比得上《大乘起信論》了。約修行次第,略有四級。一、「初學」大乘而「其心怯弱」的:怕不能見佛,怕不免墮落。這是還沒有資格修學信心的鈍根。對於這,有特殊方便,要他「專意念佛」──阿彌陀佛;勸他迴向極樂世界。以佛力的攝受護持,使他不失信心,漸次成就(如能實相念佛,又當別論)。二、一般初心菩薩,還在修習信心階段(十信位):禮佛、懺悔、隨喜、迴向等念佛易行道,即是消惡障的方便。以易行道消除惡障,即能助成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等難行方便,達到成就信心。三、信心成就的菩薩(初住以上),修懺悔的能止方便;修供養、禮拜、讚歎、隨喜、勸請的發起善根增長方便。必須如此,才能助成大願平等,悲慧相應;才能信心增長,志求無上菩提。四、到了現證法界的大地菩薩,還是修念佛行。但這是為了利益眾生,所以常在十方佛前,供養,請轉法輪等。文殊、普賢等去極樂國,應屬於此類,決非怕不見佛,怕退失信心,像初學的那樣。

這可見,念佛易行道,為菩薩道中徹始徹終的法門。法門循序漸深,只看根性如何。我所以依《大智度論》說:易行道與難行道,因初學者根性不同,可以有所偏重;而在完整的菩提道中,從來不曾矛盾,不可妄生取捨!不讀《普賢行願品》,不知念佛易行道的內含廣大。不讀《大乘起信論》,不知念佛法門的淺深層次(與龍樹的《大智度論》、《十住毘婆沙論》相合)。所以我要向現代的念佛易行道者,推薦這經論的廣大義;免得斷章取義,自毀高深廣大的法門!(《佛法是救世之光》p.235 - p.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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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土的信仰,在佛法中,為一極重要的法門。他在佛法中的意義與價值,學佛人是應該知道的。一般人聽說淨土,就想到西方的極樂淨土,阿彌陀佛,念佛往生。然佛教的淨土與念佛,不單是西方淨土,也不單是稱念佛名。特重彌陀淨土,持名念佛,是中國佛教,是承西域傳來而發展完成的。現在,從全體佛法的觀點,通泛的加以條理的說明。

我時常說:「戒律與淨土,不應獨立成宗」。這如太虛大師說:「律為三乘共基,淨為三乘共庇」。戒律是三乘共同的基礎,不論在家出家的學者,都離不開戒律。淨土為大小乘人所共仰共趨的理想界,如天台、賢首、唯識、三論以及禪宗,都可以修淨土行,弘揚淨土。這是佛教的共同傾向,決非一派人的事情。站在全體佛教的立場說,與專弘一端的看法,當然會多少不同。

先說淨土的意義。土,梵語 kṣetra ,或略譯為剎。剎土,即世界或地方。淨土,即清淨的地方。淨,是無染污、無垢穢的,有消極與積極二義。佛法說淨,每是對治雜染的,如無垢、無漏、空,都重於否定。然沒有染污,即應有清淨的:如沒有煩惱而有智慧;沒有瞋恚而有慈悲;沒有雜染過失而有清淨功德。這樣,淨的內容,是含有積極性的。所以淨是一塵不染的無染污,也就是功德莊嚴。(《淨土與禪》p.1 - p.2)

淨土,即清淨的地方,或莊嚴淨妙的世界。佛法實可總結他的精義為「淨」,淨是佛法的核心。淨有二方面:一、眾生的清淨;二、世界的清淨。阿含中說:「心清淨故,眾生清淨」;大乘更說:「心淨則土淨」。所以我曾說:「心淨眾生淨,心淨國土淨,佛門無量義,一以淨為本」。聲聞乘所重的,是眾生的身心清淨,重在離煩惱,而顯發自心的無漏清淨。大乘,不但求眾生清淨,還要剎土清淨。有眾生就有環境,如鳥有鳥的世界,蜂有蜂的世界;有情都有他的活動場所。眾生為正報,世界為依報,依即依止而活動的地方。如學佛而專重自身的清淨,即與聲聞乘同。從自身清淨,而更求剎土的清淨,(這就含攝了利益眾生的成熟眾生),才顯出大乘佛法的特色。

所以,學大乘法,要從兩方面學,即修福德與智慧。約偏勝說,福德能感成世界清淨,智慧能做到身心清淨。離福而修慧,離慧而修福,是不像大乘根器的。有不修福的阿羅漢,不會有不修福德的佛菩薩。大乘學者,從這二方面去修學,如得了無生法忍,菩薩所要做的利他工作,也就是:一、「成就眾生」;二、「莊嚴淨土」。使有五乘善根的眾生,都能成就善法,或得清淨解脫:並使所依的世間,也轉化為清淨:這是菩薩為他的二大任務。修福修慧,也是依此淨化眾生與世界為目的的。這樣,到了成佛,就得二圓滿:一、法身圓滿,二、淨土圓滿,眾生有依報,佛也有依報,一切達到理想的圓滿,才是真正成佛。了解此,就知淨土思想與大乘佛教,實有不可分離的關係。淨土的信仰,不可誹撥;離淨土就無大乘,淨土是契合乎大乘思想的。但如何修淨土?如何實現淨土?還得審慎的研究!(《淨土與禪》p.3 - p.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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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淨土宗,發展得非常特別。但知發願往生,求生淨土,而淨土從何而來,一向少加留意。一般都以為,有阿彌陀佛,有佛就有淨土,而不知阿彌陀佛,並不是發願往生而得淨土的。

大乘經中,處處都說莊嚴淨土,即菩薩在因地修行時,修無量功德,去莊嚴國土,到成佛時而圓滿成就。現在只聽說往生淨土,而不聽說莊嚴淨土,豈非是偏向了!一切菩薩在修行的過程中,必然的「攝受大願無邊淨土」,《大般若經》說:以種種世界,種種清淨,綜合為最極清淨最極圓滿的世界;菩薩發願修行去實現他。一切大乘經如此說,如彌陀淨土,就是這樣的好例。

《無量壽佛經》說:阿彌陀佛過去為法藏比丘時,有世自在王佛為他說二百一十億的淨土相。法藏聽了這各式各樣的不同淨土,就發大願,要實現一最清淨最圓滿的淨土。一切菩薩無不如此,所以說「攝受大願無邊淨土」;這是菩薩行必備的內容。菩薩的所以攝取淨土:一、一切諸佛成就清淨莊嚴淨土,菩薩發心學佛,當然也要實現佛那樣的淨土。二、為什麼要實現此淨土?不是為自己受用著想,而是為了教化眾生。有淨土,就可依淨土攝化眾生;攝引了眾生,即可共同的實現淨土。攝取淨土以攝化眾生,這是淨土的要義;淨土是從為利益眾生而莊嚴所成,不是從自己想安樂而得來的。

莊嚴淨土,為大乘行的通義;今且據《維摩詰經》的〈佛國品〉,以闡明菩薩莊嚴淨土的意義。經上說:「眾生之類,是菩薩淨土」。菩薩修淨土,是由於眾生類。如造房屋,必以地為基礎。菩薩淨土,不離眾生。惟有在眾生中,為了利益眾生,才能實現淨土。所以淨土說,不是逃避現實,而是與大乘法相應的。論到「眾生之類」,是菩薩常從四事觀察:即用什麼世界能使眾生生起功德?應以什麼國土能調伏眾生,使煩惱不起?以什麼環境,能使眾生生起大乘聖善根來?要以怎樣的國土,方能使眾生契悟佛知佛見?因眾生的根性不同,生善,滅惡,起大乘善根,入如來智慧,也就要以各式各樣的環境去適應眾生,攝化眾生;即於此適應眾生的根性好樂中,創造優良的淨土,使眾生能得生善等利益。

莊嚴淨土,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大眾,此約應機現土說。約菩薩的修行,攝導眾生,成就淨土果德說,那麼經中又說:「直心是菩薩淨土,菩薩成佛時,不諂眾生來生其國;深心是菩薩淨土……」等。簡略的說,發菩提心,慈悲喜捨,六度,四攝,菩薩一切功德行,都是成就淨土因。如直心,是質直坦白,而無險曲的心,菩薩以此為法門,以此化眾生,即自然的與不諂曲的眾生相攝增上,也能化諂曲的眾生心為直心。不諂眾生與菩薩結了法緣,到菩薩成佛時,不諂眾生也就來生其國了。莊嚴淨土的菩薩──攝導者,以六度萬行度眾生;修六度萬行的眾生,受了佛菩薩的感召,也就來生其國。實際上,這樣的實現淨土,是攝導者與受攝導者的共同成果。因此,不能想像為實現了的淨土,唯佛一人,而必是互相增上展轉共成的。菩薩是啟發的領導者,要大批的同行同願者,彼此結成法侶,和合為一的共修福慧,才能共成淨土。約佛說,這是自受用佛土;約菩薩說,這還是菩薩自力感得的應有淨土。

不知莊嚴淨土,不知淨土何來,而但知求生淨土,是把淨土看成神教的天國了。了知淨土所來,實行發願莊嚴淨土,這才是大乘佛法的正道。往生淨土,是從佛與眾生展轉增上的意義中,別開方便。太虛大師示寂後,范古農的悼文中說:大師倡導的是正常道,他自己行的是方便道。正常道,即大乘菩薩法的淨土正義;方便道,是從正常道而別生出來的。莊嚴淨土,是集菩薩功德所共同實現的,為大乘法的真義,這是應特別注意的! (《淨土與禪》p.38 - p.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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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勒菩薩,當來下生成佛,這是佛法中所共認的。彌勒(Maitreya),華言慈。修因時,以慈心利他為出發點,所以以慈為姓。一般學佛人,都知道彌勒菩薩住兜率天,有兜率淨土;而不知彌勒的淨土,實在人間。彌勒,在未成佛前,居兜率天內院,這是天國的淨化。《佛說觀彌勒菩薩上生兜率陀天經》,就是說明這個的。求生兜率淨土,目的在親近彌勒,將來好隨同彌勒一同來淨化的人間,以達到善根的成熟與解脫;不是因為兜率天如何快活。彌勒的淨土思想,起初是著重於實現人間淨土,而不是天上的。這如《彌勒下生經》所說。《彌勒下生經》,中國曾有五次翻譯。說到彌勒下生的時候,有輪王治世。彌勒在龍華樹下成佛,三會說法,教化眾生。人間淨土的實現,身心淨化的實現;這真俗、依正的雙重淨化,同時完成。佛弟子都祝願彌勒菩薩,早來人間,就因為這是人間淨土實現的時代。

彌勒人間淨土的思想,本於《阿含經》,起初是含得二方面的。但後來的佛弟子,似乎特別重視上生兜率天淨土,而忽略了實現彌勒下生的人間淨土。佛教原始的淨土特質,被忽略了,這才偏重於發展為天國的淨土,他方的淨土。所以《佛法概論》說:淨土在他方、天國,還不如說在此人間的好。總之,彌勒淨土的第一義,為祈求彌勒早生人間,即要求人間淨土的早日實現。至於發願上生兜率,也還是為了與彌勒同來人間,重心仍在人間的淨土。(《淨土與禪》p.16 - p.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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稱名念佛,是佛法的「易行道」,比起菩薩的深觀廣行,確是容易多了!稱念他方佛名,能消業障,能往生淨土,能不退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這本是通於一切佛的。西方極樂世界的阿彌陀──無量光、無量壽佛,更能順應眾生心,所以為多種大乘經(及論)所提到;在最後的「秘密大乘」中,阿彌陀佛也還是三佛、五佛之一。在中國與日本,雖所說的不一定相同,而稱念阿彌陀佛,發願往生西方極樂淨土,的確是普遍極了!依龍樹『十住毘婆沙論』(卷五),無著『大乘莊嚴經論』(卷六),馬鳴(?)『大乘起信論』所說:淨土法門的長處,是能適應一般初學,容易修學,可以堅定信願。中國稱揚淨土者,過分強調淨土的特勝,有「橫出三界」等說,有些是值得再考慮的。

「橫出三界」,也許是依據『無量壽經』的「橫截五惡趣,惡趣自然閉」(卷下)。惡趣,一切經論只有三惡趣,『無量壽經』的不同譯本,也沒有「五惡趣」字樣,所以「五」應該是「三」的訛寫。不過,五趣是三界生死,是有漏法,雜染不淨法,約「勝義善」說,姑且說是三界五惡趣吧!三界五趣生死,是怎麼出離的?有以為:佛法的淨土法門,是橫超的,其他的法門是豎出的;豎出的是漸,不如橫超的頓出。這樣,淨土法門是太好了!

據我的了解,解脫生死的佛法,都是頓斷橫出的,豎出是不能解脫生死的。什麼是豎出?三界,是欲界、色界、無色界。外道依禪定求解脫,如離欲界而得初禪,那是豎出欲界了。離初禪而得二禪,離二禪而得三禪,離三禪而得四禪,還在色界以內,如進離四禪而得空無邊處,那是豎出色界了。空無邊處是無色界中最低的,如離空無邊處而得識無邊處,離識無邊處而得無所有處,離無所有處而得非想非非想處,那是無色界中最高的了。修到這一地步,就不可能離非想非非想處而超出無色界。為什麼?因為這一修行,「厭下苦麤障,欣上靜妙離」,是以世俗的「欣厭心」──厭離當前的缺陷,而求以上的美妙。可是到了非想非非想處,再沒有可欣求處,也就不能出離非想非非想處了。經論中比喻為:尺蠖(或作「屈步蟲」)緣樹而上,總是前腳先搭住上面,然後後腳放鬆,身體一拱,就前進一步。這樣的向上,到了樹頂,向上再沒有落腳處,無法前進,還是向下回來了。厭此欣彼的禪定行,也是這樣,從非想非非想處退回來,又到欲界人間,三惡趣中了。佛法所以能超出三界,不是豎出而是橫出的。

為什麼有三界五趣的生死?是業力所感的。為什麼有感報的業力?是煩惱所引發的。所以要解脫生死,重要點在斷煩惱。煩惱有枝末的,也有根本的,佛法能頓斷煩惱根本,所以能離(煩惱)繫而出離生死。人間的修行者,如截斷三界生死的根本煩惱,那就是得初(預流)果的聖者了。得初果的:「不墮惡趣法,決定正趣三菩提[正覺],七有天人往生,究竟苦邊」。這是說:得了初果的,再也不會墮落三惡趣了;最多,也不過天上人間,七番生死,就決定能得究竟解脫,不再有生死苦了。經上比喻為:得初果的,如大湖的水乾涸了,只剩一些些水。這是說:無量無邊的業力,沒有煩惱的滋潤,所以都乾枯而不再受報,僅剩七番生死的(總報)業力。如截斷樹根,樹還在發芽、開華、結果,而很快的就不會再生了。說出離生死,佛法都是這樣說的。所以能頓斷生死的根本煩惱,那由於智慧的體悟,無住無著的根斷「我我所見」(加「疑」與「戒禁取」,名為「三結」)。是勝義慧,不是厭下欣上那樣的世俗智,所以解脫生死是頓斷,對禪定的豎出,可說是橫出的。

淨土行者,厭惡五濁惡世而欣求淨土,約三界生死說,欣厭心是不能出離生死的。不過生在淨土的,由於環境好,「諸上善人俱會一處」,蓮華化生,不會生老病死不已。在這樣的環境下,是一定要解脫生死的,所以「因中說果」,不妨說往生淨土,已解脫生死了。正如得初預流果的,雖還有七番生死,但決定解脫,不妨說「我生已盡」了。至於修行,在淨土是否比穢土要快些?依經文說,淨土修行,不如在穢土修行,如『無量壽經』(卷下)說:(在此娑婆五濁惡世)「為德立善,正[慈]心正意,齋戒清淨,一日一夜,勝在無量壽佛國為善百劫」。可以說:在淨土中,進修是緩慢的,但不會退墮,非常穩當。穢土修行功德強,進步快,只是障礙多,風險要大些。穢土與淨土法門,適應不同根性,是各有長處的,不要自誇「橫出三界」了!(《華雨集第四冊》p.174 - p.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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稱念南無阿彌陀佛,能帶業往生極樂淨土,這是念佛法門的特勝!我沒有查考,不知這是那一位淨宗大德所倡說的。十年前,陳健民居士批評「帶業往生」是沒有根據的,依據經文,要消業才能往生。於是帶業往生與消業往生,在台灣著實熱鬧了一番。

消業往生,是根據『觀無量壽佛經』的。經說觀想念佛,念佛的剎土,念佛(菩薩)的身相,如說:「此(觀)想成者,滅除五百億劫生死之罪,必得當生極樂世界」。念佛而可以懺罪,就是「取相懺」,於定心中能見佛相(及國土相);念佛而能懺除生死罪業,往生(各方)淨土,是多種大乘經所說的,不限於(觀)念阿彌陀佛,往生極樂淨土。其實,念佛、消罪、生淨土,是沒有一定關係的。如『觀無量壽佛經』說:「此經名觀極樂國土、無量壽佛、觀世音菩薩、大勢至菩薩,亦名淨除業障、生諸佛前」,這是觀念佛、消業障、生淨土──三者一致的。經上接著說:「聞佛名、二菩薩名,除無量劫生死之罪,何況憶念(觀念)」!這是聞名也能消罪,沒有說淨土:這是消罪業不一定生淨土。『觀無量壽佛經』,是由於韋提希的:「我今樂生極樂世界阿彌陀佛所」,佛才教他修三種「淨業正因」及觀想。「淨業正因」與(願)「樂生」,是往生淨土的先決條件,否則如『般舟三昧經』(卷上)說:念佛而見佛現前,還問佛怎樣才能往生佛國,可見念佛見佛而不發願往生,是不一定能往生的。

淨土行者所說的「帶業往生」,我以為是當然的,合理的,但並不表示淨土法門的特勝。「往生」是什麼意義?死了以後,生到別處去,就是往生──往生人間,往生天上,都是往生。『般若經』有「往生品」,往生是不限於往生淨土的。但「往生西方」,「往生淨土」,我國的淨土行者說多了,大家也聽慣了,以為往生就是往生西方淨土,那是不對的。說到「業」,佛弟子都認為,眾生無始以來,積集了無邊能感生死(總報)的業力,這一生又造了不少。造作了善業、惡業,就有業力(潛能)存在,在沒有受果報以前,那怕是千生萬劫,業是永不會消失的。徹底的解決方法,就是智慧[般若]現證,截斷生死根源的煩惱;根本煩惱一斷,那無邊的惡業、善業,乾枯而不再受生死報了。如種子放在風吹日曬的環境中,失去了發芽的能力,那種子也就不成其為種子了。這是徹底辦法,但是深了一點。

大乘佛法的方便道,是以強有力的功德,如念佛,誦經等,壓制罪業,使罪業的功能減弱,惡消善長,轉重為輕,罪業還是罪業,但功能減弱,因緣不具,不能再感生死苦報,那就是「消業」了。如種子放在石板上,種子無法生芽,生芽也長不下去(重罪輕受)。一般眾生的業,如從人而生鬼的,由於某鬼趣業成熟,所以往生鬼趣,受鬼趣果報。但在前生人中,還有無始來的種種業,與這一生所造的種種業,並不因為生鬼趣而消失;無邊潛在的業力,都帶著往生鬼趣。如因善業或禪定力,往生天國,無邊的業力,都帶著到天國去。所以依佛法說,業是從來隨造業者而去──帶業往生的。

如人有信、有願、有行,念(稱名念,觀想念)佛而求生淨土的,只要淨業成就,就能往生淨土;無邊生死業,都帶到淨土去了。業與煩惱,在淨土中是一樣的:一般(除得無生忍的上上品)往生淨土的,沒有斷煩惱,煩惱卻不會生起;帶有無邊的生死罪業,業卻不會感苦報。所以我以為:「帶業往生」是當然的,合理的,大家都是這樣的;帶業往生淨土,值不得特別鼓吹的!(《華雨集第四冊》p.178 - p.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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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前,我曾讀過一本淨土宗的書,有這麼一句:「羅漢猶有隔陰之迷」。意思說:修證到羅漢,還有隔陰之迷,不如往生極樂世界的好。但阿羅漢生死已了,不會再受後陰,怎麼會有隔陰之迷呢?我曾向人請教,有的說:「四果羅漢」,本指第四阿羅漢果,有的以為一、二、三、四果,都可以稱為阿羅漢,才有這樣的文句。中國人的作品,有些是不能以嚴格的法義來評量的。雖這麼說,我也不知對不對。近見『當代』雜誌(三十期)所引,印光大師『淨土決疑論』說:「一切法門皆仗自力,縱令宿根深厚,徹悟自心,倘見、思二惑稍有未盡,則生死輪迴依舊莫出。況既受胎陰,觸境生著,由覺至覺者少,從迷入迷者多」,當然沒有念佛法門的穩當了!文句說到「既受胎陰……從迷入迷者多」,也許這就是隔陰之迷的一種解說吧!

先說什麼是「隔陰」?什麼是「迷」?陰是五陰──五蘊。我們的身心自體,佛分別為五陰:色陰、受陰、想陰、行陰、識陰;眾生在生死中,只是這五陰的和合相續,沒有是常是樂的自我。這一生的身心自體是前陰,下一生的身心自體是後陰,前陰與後陰,生死相續而不相同,所以說隔陰。迷有二類:迷事是對事相的迷亂、錯誤、無知;迷理是對諦理──無常、無我我所、空性、法住、法界的迷惑。約「迷事」說,一般眾生及證得初果、二果、三果的聖者,在從此生到下一生的過程中,都是「不正知」的。如入胎時,或見怖畏,或見歡樂的境界,在胎中與出生時,也這樣的不能正知;前生的自己與事,都忘失了。

約事迷說,一切眾生,就是前三果聖者(阿羅漢不會再受後陰),都是有此「隔陰之迷」的。不過三果聖者,初生時雖不能正知,但很快能憶知前生的一切。所以釋迦佛的在家弟子,得三果而生色界天的,有的從天上來下,向佛致敬與說偈讚歎。如約迷理說:凡夫是迷理的,如不能轉凡成聖,是從迷入迷的。初果聖者是能見諦理的,一得永得,是不會再退失的。在入胎、出胎時,雖不能正知,不能現見諦理,但所得無漏智果,並沒有失落。如錢在衣袋中,雖沒有取出來用,你還是有錢的。所以得初果的,最多是七番生死;得二果──「一來」的,一往天上,一來人間;得三果──「不還」的,一生天上,就能究竟解脫。所以聖者雖有「隔陰之迷」,對解脫生死來說,是絕對穩當的,解脫生死是為期不遠的。聖者決不會從覺入迷,不知念佛的人為什麼要怕聖者的「隔陰之迷」?

再來研求『淨土決疑論』的意趣:文中說到「徹悟自心」,大抵是針對中國禪者說的。我不知禪者的徹悟自心,有沒有斷惑。「見惑」是見(道)所斷煩惱,「思惑」是修(道)所斷煩惱。見惑是見諦所斷的,佛教中或說「一心見諦」,或說「十五心見諦」,十五心是十五剎那心,就世俗說,是一霎眼就過去了。所以見惑,說斷就斷盡而成聖者,不斷就是凡夫,見惑是不會斷而未盡的。徹悟自心,如等於見道斷惑,那即使受胎迷著,也不可能「從迷入迷」,而一定是「由覺至覺」的。也許中國禪者的徹悟自心,內心雖有些超常經驗,但不能斷見惑,還是與凡夫一般。如說「思惑」沒有斷盡,那是二果、三果的事,怎麼會「從迷入迷者多」?這一段文字,是不正確的!印光大師是精通天台的淨土行者,對這些應該是不會不知道的。可能慈悲心重,為了弘揚淨土,故意這樣說的吧!(《華雨集第四冊》p.181 - p.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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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界流傳有禪淨的四句料簡,據說是宋初永明延壽大師造的。現在簡略的引述如下:「有禪無淨土,十人九岔路」;「無禪有淨土,萬修萬人去」;「有禪有淨土,猶如帶角虎」;「無禪無淨土,銅床并鐵柱」。四句偈中的「禪」,不是一般的,專指達磨傳來,發揚廣大的禪宗;「淨土」也不是十方淨土,而是「西方阿彌陀佛的極樂淨土」。禪與淨土,表示參禪與念佛往生淨土的修行。永明延壽是一位禪淨雙修的,在他的著作中,並沒有這四句偈,所以是否延壽所作,是值得再考慮的。依四句偈的內容來判斷,這是在禪、淨都流行的時代,作者沒有輕視禪宗,而卻是志在西方淨土,以淨土行為最殊勝的法門:這是四句偈作者的立場。

「有禪有淨土」的,最為理想。如虎稱「獸王」,老虎頭上生角,那真是雄猛無上了。最理想的「有禪有淨土」,姑且不論。所說「有禪無淨土」,「無禪有淨土」,到底怎樣是「有」,怎樣是「無」?如看語錄,或住過禪堂,打過禪七,這是不是有禪?如有時去佛寺,或去居士林、蓮社等念佛(名號),或打過佛七,這是不是有淨土?如說是「有」,這樣的有禪,可能還沒有到達禪的邊緣,走入岔路的資格都沒有呢!這樣的有淨土,就能「萬修萬人去」嗎?念佛而能生淨土的,如『觀無量壽佛經』所說的三種「淨業正因」,其中發菩提心,決不是心裏想一下,願成佛道,願度眾生就得了,發起菩提心,也不太容易吧!

放低標準,如『阿彌陀佛經』說:「執持名號……一心不亂;其人臨命終時……心不顛倒,即得往生」。要修到「一心不亂」與「心不顛倒」,也不能說是「萬修萬人去」呀!如說「有禪」,把標準提高,以為禪者即使「徹悟自心」,還可能多數走入歧途。說到「有淨土」,把標準儘量抑低,以為只要口頭喃喃,稱念阿彌陀佛就可以了,那不是公正恰當的料簡!六度萬行,是如實的難行道;念佛往生淨土,是方便的易行道。難行與易行是有的,那是適應根性的,不同而又相成的法門,決不能如四句料簡偈的那種偏私論法。

末後一句──「無禪無淨土,銅床并鐵柱」,可說是豈有此理!中國的禪宗,自達磨傳來(經過中國的玄學化),被稱為「最上乘禪」。中國的念阿彌陀佛,往生淨土,也有適應中國的特性。這是中國佛教,但佛教是不限於中國的。如今日錫蘭等南傳佛教國,佛教非常興盛,就是我國的隋、唐時代,也不及他們。然而南傳佛教國家,沒有我國所弘的禪,也不知道西方極樂淨土與阿彌陀佛,這當然是「無禪無淨土」的,難道這樣的信佛修行者,都要「銅床并鐵柱」,非墮入地獄不可嗎?作者處身於禪、淨盛行的中國,只知道禪與淨,缺乏對佛教深廣的遠見,一心要弘揚淨土,才作出這不合情理的料簡。

以上所說的「橫出三界」,「帶業往生」,「隔陰之迷」,「四句料簡」,是一般淨土行者,用來讚揚淨土法門的。依法義說,這都含有似是而非的成分,但在弘揚淨土來說,確有接引初學的作用。可以說:雖缺乏真實意義,卻有「為人生善」的宣導價值。(《華雨集第四冊》p.184 - p.1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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