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禪宗史-東山法門

東山法門

「東山」,從弘忍所住的憑墓山得名。道信(六一九頃──六五一)、弘忍(六五二──六七五),同在黃梅弘化,禪門大大的興隆起來,尤其是弘忍的時代。如『傳法寶紀』說:

「既受付囑,令望所歸,裾屨湊門,日增其倍。(二)十餘年間,道俗受學者,天下十八九,自東夏禪匠傳化,乃莫之過」。

弘忍在東山的名望,掩蓋了雙峰。淨覺『注般若密多羅心經』李知非「略序」說:「蘄州東山道信禪師,遠近咸稱東山法門」。其實「東山法門」一詞,起於弘忍的時代。弘忍「東山法門」,形成中國的禪學主流,在佛教界有崇高的威望。如(七二〇頃作)『楞伽師資記』說:「則天曰:若論修道,更不過東山法門」(大正八五‧一二九〇中)。李華(卒於大歷初──七六六頃)撰『楊州龍興寺經律院和尚碑』說:「天臺止觀是一切經義,東山法門是一切佛乘」(全唐文卷三二〇)。這當然由於弘忍的善巧化導,及「法門大啟,根機不擇」的普遍傳授所致。「東山法門」也稱「東山宗」,弘忍時代的禪門隆盛,引起了獨樹一宗,獨得如來正法的信念。一、法統的承傳被重視了:(六八九作)『唐中岳沙門釋法如禪師行狀』(簡稱『法如行狀』(金石續編卷六)說:

「南天竺三藏法師菩提達摩,紹隆此宗。……入魏傳可,可傳粲,粲傳信,信傳忍」。

張說(七〇八頃作)『荊州玉泉寺大通禪師碑銘并序』(簡稱『大通禪師碑』)(全唐文卷二三一)說:

「自菩提達摩天竺東來,以法傳慧可,慧可傳僧璨,僧璨傳道信,道信傳弘忍。繼明重跡,相承五光」。

達摩以來五代相承,為中原的弘忍門下所公認;那時,慧能還在嶺南弘化呢!五代的法統相承,決定是東山的成說。二、教外別傳──不立文字的,頓入法界的,以心傳心的達摩禪,也被明確的提出來,如:

『法如行狀』:「天竺相承,本無文字。入此門者,唯意相傳。……斯人不可以名部分,別有宗明矣」。

「今唯以一法,能令聖凡同入決定。……眾皆屈申臂頃,便得本心。師以一印之法,密印於眾意。世界不現,則是法界。此法如空中月影,出現應度者心」。

『大通禪師碑』:「名相入焉妙本乖,言說出焉真宗隱,故如來有意傳妙道,力持至德,萬劫而遙付法印,一念而頓授佛身」。

『傳法寶紀』:「若非得無上乘,傳乎心地,其孰能入真境界哉」!

「師資開道,皆善以方便,取證於心。……若夫超悟相承者,既得之於心,則無所容聲矣,何言語文字措其間哉」!

「密以方便開發(其方便開發,皆師資密用,故無所形言),頓令其心直入法界」。

「大師知堪入道,乃方便開示,即時其心入法界」。

「天竺達摩,褰裳導迷,息其言語,離其經論」。

弘忍於六七五年去世。法如於垂拱二年(六八六)開法,永昌元年(六八九)去世。接著,神秀開法,卒於神龍二年(七〇六)。在這七、八世紀間,弘忍門下(北方)的禪法,充分表現出:「不立文字」,「頓入」,「傳心」的禪宗特色。自弘忍的普遍傳授以來,「東山法門」的優越性,被佛教界發現了,東山成為當時的修道中心。門下人才濟濟,達摩禪──「東山法門」獨拔於一切的優越性,被重視(強化)而表現出來。「息其言語,離其經論」;「天竺相承,本無文字」:是「不立文字」。「別有宗明矣」,正是「教外別傳」的自覺。「直入法界」;「屈申臂頃,便得本心」:是「頓入」(頓悟)。「意傳妙道」,「唯意相傳」,「傳乎心地」,就是「以心傳心」。這是有事實根據的,在「東山法門」的優越感中,被特別重視而揭示出來。事實是:禪法原是應機的,不隨便傳授的。但禪師們也有一般的開導方便(或授以初學方便)。如認為法器成熟,可以入道的,才授以深法。佛與禪師們,都是有此方便與深法的。達摩禪也不會例外,「二入四行」,「入道安心要方便」(主體部分)的開示,當時雖意在超悟,但一落文句,不免(事實所不免的)與一般的教授相近:這是一。達摩禪「藉教悟宗」,與經教是不相違的。但「專唯念慧,不在話言。……忘言忘念,無得正觀為宗」。「領宗得意者,時有悟入」。不著名相而意在超悟,原是達摩禪的特色:這是二。弘忍的「東山法門」,繼承道信的「入道安心要方便」,重視達摩禪的「領宗得意」,所以當時傳禪的情形,如『傳法寶紀』所說:

「及忍、如、大通之世,則法門大啟,根機不擇,齊速念佛名,令淨心。密來自呈,當理與法。猶遞為秘重,曾不昌言。儻非其人,莫窺其奧」。

當時不擇根機的普遍傳授,是「念佛名,令淨心」,正是道信「入道安心要方便」的法門,但還是一般的。如學者而覺得有所領會,就秘密的向師長呈白自己的見地,請求印證。師長如認為他契當於正理,就進一步的「與法」。這一傳授,是師資間秘密進行,而不向外人說的。這一「與法」,就表示為「不立文字」、「頓入」、「意傳」,達摩禪的真意所在。「東山法門」的深法傳授,被形容為:「(弘忍)祖師默辯先機,即授其道,開佛密意,頓入一乘」。「密以方便開發,頓令其心直入法界」。以這樣的「意傳」、「頓入」,為達摩禪的真實,是東山門下一部分學者所肯認的事實。